此时隔着屏风,陈殊才觉得自己面对解臻的时候不那么尴尬,可待会要一起和解臻吃饭,他们要怎么相处?
陈殊皱眉,然屏风另一边的解臻却只是笑笑,复又翻起奏折。
大约半刻钟后,御膳房的人果然送来了各类菜品,在御书房内搭了桌面,呈了一桌的饭菜。这宫里的膳食比林府和青山县衙的都要致,陈殊等解臻从屏风绕出落座之后,这才挑了个位置坐下。
一桌饭菜,两个人,陈殊本以为解臻会借机说点什么,然而他吃了一个全程,也没听解臻再开口一句。
解臻说用晚膳就真的只是用晚膳而已。男人身上还是孤高的冷傲,唯有清冷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暗暗落在陈殊筷子夹菜舀汤的地方与吞咽的喉咙上,其余的时候只是与陈殊一起安安静静地进食。
直至夜幕彻底降临,夜空星辰寥落,皇城内灯火亮起,点点缀缀地穿透黑夜的幕布。
时间已经不早。
“皇上,微臣先告退了。”陈殊终于起身道。
膳食用毕,也没有什么借口能再挽留住人。
解臻慢慢地看了林辰疏一眼,终于缓缓点头。
“好。”
*
林辰疏的调令诏书拟得很快,离开解臻的第三日,有解臻亲自提笔题名的廷尉少卿的任命圣旨便宣进林府。
青山一案后,林辰疏不仅外官京调,而且一口气被提拔了两个品级,看得不少人羡慕不已。
当然,也有人对林辰疏的官职不以为意。
京官之中不看品级,实权最大的还属六部中人。廷尉是被分出六部之外的官署,权力却和刑部的断案典狱司法职能交叉,后演变成主管审查冤假错案和重大事件,实权上就被削了一个级别。且京官官官相护,若非有上面明确的命令要审官员的案子,即便是廷尉出面干预,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有人对廷尉少卿的官职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兴高采烈,听到任命消息之后便兴冲冲地来找林辰疏。
“李大人,你怎么又有兴致来我这了?”李邺之出现在林府后门的时候,陈殊又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位状元郎。
半年未见,大概在翰林院待的日子还不错,李邺之比记忆中的样子胖了一圈。他看到林辰疏后咧嘴一笑,很快拉过陈殊的胳膊。
“林大人,你一口一个叫我李大人,可真折煞下官了。”李邺之垫了垫陈殊胳膊上的肉,皱眉道,“这半年没见,你竟然又瘦了这么多。走走走!正好赶在你新官上任前,我带你去凤微楼喝花酒潇洒潇庆祝去!”
“……凤微楼?我还是不去了吧。”陈殊道。
“哈哈,林辰疏看你想到哪去了?!凤微楼就一新开的酒楼,里面有许多弹小曲的歌姬。”李邺之一边拉着陈殊走一边道,“你知道我得知你要扳倒齐言储的时候有多担心?我今日请你,也算是我正式向你道谢,你可别不给我面子。”
李邺之此前受过林辰疏救命之恩,为林辰疏偷偷雇佣马车糊弄齐言储等人,此事虽然做得隐秘,但李邺之也是害怕得不得了,畏畏缩缩了好几天,直至齐言储下台,这才松了口气。
而今林辰疏回京,他自然第一个就记得上门来拜访。
说着,李邺之又用肩膀拱了下陈殊的肩头,神秘兮兮道:“再说了,我这可有消息。你有没有很奇怪,皇上为什么要任命你是廷尉,而不是六部的官职?”
第54章 又见故人京城凛雪【6】
解臻给他任命个官职还有其他玄虚?
“为什么?”陈殊问道。
李邺之哈哈一笑,故意卖个关子:“林大人, 想要知道这朝中隐秘二三事, 就赏个面子,咱凤微楼走起!”
陈殊:“……”合该他不答应, 李邺之应该就不会走了。
看李邺之今天一副怎么说都要请他吃饭的架势,陈殊起身回房换了行头。
初夏微热,已经有蝉鸣声起,片刻后, 陈殊套了件苎麻单衣行出来。这衣服本来是林辰疏往日的衣物, 颜色灰漆漆的十分朴素,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银子。李邺之看了咂舌,正想说去逛个酒楼怎么也要穿好看点才能引人注目, 却见林辰疏青丝被扎成马尾, 细碎的刘海落在眉眼间,眉眼之下容貌清秀,有着越发明艳的美感,连忙干咳一声, 硬生生地回要脱口而出的话。
“怎么了?”林辰疏一边跨出门, 一边还不自觉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李邺之摇头, 目光却暗暗瞥过林辰疏的胸口。
这夏日衣服穿得单薄,还能清楚地看到男子领口处的锁骨, 若非林辰疏胸前是平的,李邺之还真以为现在站在他面前传来的是哪家女扮男装的公子。
这人恐怕比凤微楼的歌姬要好看多了。
不过好歹见过林辰疏的身手,李邺之哪敢说什么, 立刻转为哈哈笑容,为林辰疏开路。
凤微楼临近京城城河,处在闹市街区边上,陈殊和李邺之到时已有歌女莺莺开唱,琵琶声乐自楼中传散,引得过路行人时不时驻足留听。
李邺之见楼里外人多,便开了间雅间,与陈殊一道在包厢里面落座。
包厢的隔间只拉了围帐,歌姬乐声清晰入耳。酒楼小二识得李邺之,特地端来一壶新品的酿酒供给李邺之品尝。
李邺之心情大好,一边听曲一边在两人杯中斟过酒道:“林公子,这词曲是我亲笔填写,你觉得如何?”
李邺之是凤微楼常客,偶尔会为歌姬填填诗词,传唱一曲。
陈殊年少的时候父母便已故去,后来一直一边兼职打工一边供妹妹读书,自己学的也非文学和声乐专业,当然没有填词作曲的爱好,他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闻言笑笑道:“原来李状元还有这样的闲情,我就一粗人,形容不出什么好话,就觉得好听而已。”
李邺之闻言欣喜,很快想到林辰疏在秋场围猎的时候所作的诗词,立刻打了个哈哈,笑道:“原也是个说不上台面的爱好,就是有些时候在翰林院比较闲,便想找些事情来做做。”
头三个月进入翰林院的时候各种杂活堆叠得让李邺之焦头烂额,不过过了三四个月,李状元慢慢熟悉了手头的活,又和旁边的人打好了关系,便有了空下来的时间。
“你去廷尉的事情,我在私底下也是听翰林院的人说起的时候知道的。”他说着,啜了一小口酒,道。
翰林院杜撰典籍、草拟圣旨、掌修国史,确实是消息最灵通的官署之一。李邺之见陈殊目光诧异,很快接着道:“本来我也是为你打听的,你现在帮皇上做事,差不多已经属于皇帝这一边的人了。不过这朝中党派复杂,三省六部的人现在基本是方相在掌权,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皇上让你去从六部分立出去的地方了。”
他话说得小声,刚好被歌姬词乐盖过,围帐外面传来一阵看客听众的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