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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 番外(二十八)

三少同她递来了一份文件,雪朝瞥了一眼,便猜到了是什么。

她面上无动无波的,平等对立的两个人,坐在桌子两端商讨,纸质化的契约,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颜徵楠同她解释,“我已找人看过了,也寄去了一份给你父亲,你如若信不过,也可以找家里人看一看,再签字。”

离婚协议确然是要好好审阅的,不然吃了闷亏,还要连累家里人。可那是法制国家的事情,在这篇土地上其实不怎么行得通。雪朝挑了挑嘴角,不愿意辩驳,“我知道了。”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颜徵楠傍晚当着顾嫣然的面,对她的漠视,现在又来做什么君子之礼,连离婚协议都早早准备好了,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同她好聚好散。

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多说什么,都是难堪罢了。

纵然雪朝知道自己会有一段时日后悔自己答应得这样干脆,可她并不想到了最后,还哭哭啼啼的,半点自尊心都没有。

三少似乎没有预料到她这样,沉默了一会,又敲了敲桌子,似乎在缓解某种紧张。

他吐了口气,不晓得是觉得麻烦,还是觉得终于可以释然了,“我已找了人,后日便会送你到上海。”

那真是十分周全,从此他们之间便再没有什么干系了,雪朝也不必再打着什么妻子的旗号,去叨扰他。

她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上海,确实并不妥当,于是便也很客气,“多谢。”

雪朝偏头看了眼书房外面的藤蔓,这一刻她害怕了许久,终于还是来了,但似乎并没有自己以为的这样艰难。

人总会以为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或者一旦发生了,便该兵荒马乱,惊天动地。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春天夜里的风,舒缓而温和,藤蔓冒出的绿色的,新的小芽。到了夏天,他们会变成墨绿色,象征着更成熟、更旺盛的生命力,他们的足迹会覆盖许多地方,也许是信州,也许风会把他们带到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度。

她还很年轻,她有犯错误,并扭转错误的机会,一场失败的婚姻,一份错误时间的喜欢,一份已然失去了的体贴,都没有什么,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雪朝转过头,吸了口气,像是终于决定迈向新的地方,她站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没有看颜徵楠,自顾自拉开椅子,“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雪朝觉得自己得体极了,到了最后也没有失态,没有多看三少一眼,虽然错过了最后看一眼他神情的机会,但总归没有丢合家的脸。

哪怕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她都竭力要做个高傲的大小姐,决不让自己哪一个步伐凌乱了,或者哪个头发丝透露出来她有半分伤感。

可是雪朝出了书房,躲开了丫鬟们的目光,走回到庭院的长廊,微弱的灯光下,藤蔓的阴影笼罩了她,再没有人会看到她,她也不需要假装自己无坚不摧。

她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她有些无措地,握住自己的手,想要给自己一点力量,不让自己全身这样颤抖。雪朝将手叠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是所有难过堆积的地方,太沉重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哭。可是她只是不想在这里哭,雪朝提起了裙摆,突然奔跑起来。

风吹过了她的头发,藤蔓的枝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植物也有泛滥的同情心。

雪朝咬了嘴唇,告诉自己,再多忍耐一些。

信州,信州总还有她可以安心哭一场的地方。

晚上八点,周兰刚刚吃完晚饭,有仆人找她,说有位合小姐要见她。

她只知道一个合小姐,却并不该在信州,周青有些狐疑地,但还是去了前厅。

站在那里是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子,眼角的一点红色,似乎暴露了她没有看起来那么镇静。

果然那女孩子见了她,便扑过去,抱住了周兰,然后“哇”地大哭起来。

周兰怔了怔,终于回了神,一面拍着她,一面说着,“怎么了呀?这样难过?”

难过得像积蓄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

再也停不下来。

雪朝吃了一大碗的牛肉面,狼吞虎咽地,什么仪态都不顾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大块的牛肉给了她一些气力,也让她的胃不再只是那些苦涩难熬的东西,被食物温暖了一些。

从前她最讨厌吃面条,因家里总归吃米饭多一些。可这个夜里,在周兰的身边,这样安全,这样可以舒展自己,雪朝一面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面快意地打了个饱嗝。

有丫鬟端上了麻烘糕,她却仿佛见了仇人,颐指气使,带着怨气,“我要把信州城所有的麻烘糕店都砸了!”

周兰却不知道她离开信州一年,便如此威武了,可雪朝很快便因为想起了什么,又红了鼻子,躲进她的好朋友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她看起来这样可怜,好像一只被欺凌的小狐狸,终于找到了一处安全的荫蔽,让周兰也觉得将她伤害成这样的人,十分可恶可恨,非要替她出头不可。

联想了城里的风言风语,周兰更觉得颜家的那位,忒不是个东西,她怒火烧起来,便做了决断,又转头对丫鬟道,“去,去同颜家三少说,我亲自送合小姐去上海,再不必他费心。”

如此他们便连最后一重羁绊也没有,三少也不必管她有没有平安抵达上海。她去上海,还是法国,都不关他的事了。

雪朝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脸埋在周兰的膝盖上,她走之前,已将该做的都做了,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信州这个城市,果然同她很不对盘,雪朝有些嘲讽地挑了挑嘴角。

她的好朋友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洗个热水澡,我们好好睡一觉,再不管那些烦心事了。”

到了深夜,雪朝躺在周兰身边,却如何也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她想起那只雪花簪子。

那簪子便这样躺在三少的桌子上,雪朝兀自脑补了顾嫣然是如何将它退回来,破口大骂的,如此她生出了一点怜悯心,好像这只簪子,是因为从前被合雪朝戴过,才会受这样的委屈。

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合理得很,若不是被人退回来,颜徵楠怎么会把她的簪子放在桌子上呢?

现在顾嫣然不要它,颜徵楠大抵也不会要它。

多可怜,指不定要被扔掉了。

从前雪朝喜欢什么,便是真的雪花做的簪子,合家也总会有办法弄来,若她真的舍不得,可以找人再打支一样的,

可是雪朝很想把那支簪子讨回去。

她又翻了个身,皱了眉,制止自己。

顾嫣然不要的东西,她还讨回来,不是很可笑么。

周家离颜徵楠新居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雪朝趁着夜色,一面小心地一路小跑,一面暗自骂自己没有出息。

可那是她的东西,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这是商人的本性,管它后来到了那里,是她的,就是她的,她合雪朝出师有名,就是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夜里的风有一些凉,她却疯魔了一般,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簪子,甚至颇准确地记得三少家的路线。

等她气喘吁吁地到了三少府邸的大门,门口的仆人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在深夜一个人回来。雪朝冲他点了点头,信口胡诌,“我忘了行李在客房,”她顿了顿,又道,“夜深了,我拿了就走,不必通报三少。”

那仆人恭敬着,领着她进去了。

雪朝便这样装模作样地往客房走,瞧着四下无人了,又一抹脚,往庭院溜过去,因隔着一个院子,便是三少的书房。

希望他还没有把簪子丢掉。

雪朝蹑手蹑脚地,瞧着书房似乎没有什么人了,才潜进去,顺着记忆去找,可是原本书桌笔搁旁边的雪花簪子,却不见了。

她有些懊丧,心里又希冀是被颜徵楠收起来了。一个簪子,多少值点钱的,以后打赏下人也好,怎么也不会丢掉吧?

可他会放在哪里呢?从前三少也喜欢藏东西给她来找,然后很厚脸皮地说自己是圣诞老爷爷,雪朝轻手轻脚地去翻他的柜子,甚至想要把书柜里的边边角角都找一找,却都一无所获。

夜里很静,并没有丫鬟和仆人,她自个快要把他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心急又烦躁,凭空里一声清脆的声响,让雪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桌子下面去躲。

过了一会,似乎没有声响了,仍旧是寂静的夜,安静的书房,她探头探脑地,又疑心是颜徵楠风水选的不好,夜里又什么脏东西,偷偷地飘进来了。

这便让她很后怕,更加懊悔自己不该大半夜跑过来。方才雪朝满脑子想着簪子,都没有想过半夜三更,一个女孩子跑在大街上,是多么的危险。雪朝爬出来,很苦恼自己要怎么回到周家去。

总不能在这里厚脸皮呆到天亮,再跑回去,雪朝愁眉苦脸地从书桌下面钻出来,又被一声闷响,吓的一激灵。

可听起来似乎不像是鬼怪,而是书房后面的房间传来的。雪朝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过去,铺面而来的酒气,让她嫌恶地捂了鼻子,又探头去看,想知道是哪里来的酒鬼,胆子这样大,在三少的书房喝酒。

原来书房相隔的便是颜徵楠卧室,大约是他没有妻子在身边,又忙于公务,便干脆这样安排。

卧室里面倒确然是有个酒鬼,雪朝探着脑袋,不自觉睁大了眼睛,晚上还在同她装模做样假客气的人,这会烂醉如泥,满地的空酒瓶子,洋酒和白酒,混在一起,让她不是很想靠近他。

可他背后的伤并没有好,这几天能下地走路,已经是万幸了。雪朝抿了抿嘴,总归还是心软了,凑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不小心弄裂伤口。

她心里终究有口恶气,发现他伤口没有出血,又很粗鲁地踢了他一脚。

那一脚将三少从酒醉里踢醒了,连着他手里原本抓着的几张纸,也落到了地上。雪朝吓的要命,以为他清醒了,也顾不得看地上的纸是什么,抹脚就想溜掉。

可颜徵楠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定了定,又似乎觉得很可笑,晃着脑袋,有些低沉地笑出声。

他笑得苍凉又颓废,让雪朝很想再踢他一脚,叫他不许看了她之后,发出这样的笑声。可她又很怕将他真得踢醒了,发现她在这里,又要说什么刻薄的话。

雪朝现在只想回到周兰家里。找不到簪子,便罢了,没有缘分的事情,总是只能认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可她瞧着他瘫在地上摸索着去找酒瓶,又有些难过,犹豫着要不要把颜徵楠扶到床上,然后赶紧开溜。

想来他醉了酒,醒来也不会记得她,八成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丫鬟帮的他。雪朝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挽了他的手臂,将他搀起来,往床上扶。

他重的很,却不知道怎么的,被她搀扶着,又回头去看雪朝,似乎不确信和他方才看到的是一个人,眼睛也不知道眨一下。

雪朝低声说了一句,“站起来,去床上睡”,三少便很乖地,不再是方才颓废的样子,反而努力地有些笨拙,踉踉跄跄着从地上起来,又靠在她身上,坐到床上去。

雪朝做到这里,实在是仁至义尽了,也算还他找人送她去上海的善心。她松了手,打算起身走了,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可她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们再不该有更多的拉扯了,雪朝费力地挣脱,好像她也有一些预感,知道这样挣脱不掉,便会很麻烦似的。可她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又被他拉着坐回床上去。

三少醉了酒,力气却很大,雪朝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没有用,又瞧见他另一只手里面攥着的,正是她方才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雪花簪子。

原来在他手里。

他拿着簪子做什么?

睹物思人?

思哪个人?

雪朝笃定了他是送了这簪子给顾嫣然,甚至懒得去问一问他,只当他就是个不地道的男子,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

似乎颜徵楠醉成了一滩烂泥,也知道雪朝发出的声音是在嘲讽他。三少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头,这会抬了脸,去看雪朝,面上却委屈的很,好像是她不要他,还在鄙薄她似的。

他就是惯会这样,才教她以为,自个在他心里,还有几分分量。雪朝瞧着那个雪花簪子,越发觉得不能将它留给颜徵楠。

不定哪天就会让他扔进水沟里了。

雪朝有些凶的,将手费力地抽出来,又去夺他手里的雪花簪子,一面像个女土匪一样地瞪着他,“给我!”

三少明明受了伤,还醉了酒,却死守着这簪子似的,面上却还是那般的委屈,像是个被抢心爱东西的小孩子,让雪朝觉得不定他小时候被哥哥抢玩具的时候,便就是这样的。

果然他抬了眼,眼里带一些祈求,又泪汪汪的,好像雪朝做了如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仿佛傍晚从雪朝面前理都不理,径直走过的冷漠少爷,是另一个人。

可她才不相信他有什么委屈呢,雪朝瞪着他,凶悍得很,龇牙咧嘴地,威胁着要去咬他。三少似乎向后缩了一下,却还是执着地不撒手,又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她突然很想出一出傍晚的气。

总归他是喝醉了,雪朝做什么,他就算有印象,只要她溜得快一些,不留下什么痕迹,他多半也就当作是场被欺负的怪梦,一笑置之。

从镇江到现在,从来都是雪朝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声怕他有一点不高兴,或者她哪里说错了话,让他想起旧事。雪朝转了转眼睛,她离婚协议上签的是明天的日期,如今她便是得一点小小的私利,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别人的。

三少还在看她,大约是他喝了酒,便有些傻,好像雪朝在他眼里是个巨大的冰糖葫芦,用意念和目光就可以到他手里似的。雪朝冷哼了一声,想起她刚在镇江见到他,原本热切又激动,却被他说的那些话吓到,恶从胆边生,非要走之前报复一把不可。

她露出锋利的小白牙,颜徵楠有些惶恐地想要偏头,她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掰回来,然后低下头,狠狠咬住颜徵楠的嘴唇。

他喝了一夜的酒,湿润的唇混着酒气,口感尚可,雪朝在心里很厚道地赞美了一下。她咬的用力,只顾着出自己的恶气,慢慢的有了一些血腥味,似乎是被雪朝咬出了伤口,让她突然又有些心虚了,担心他第二日看到会有疑心。

雪朝迅速地抬起头,警觉地回头去看周围有没有丫鬟之类的,目睹了她方才的恶行,她还没有看清楚,脸庞却被人抚住,又被那人带着回了头。

雪朝低下眼,三少的手指有些颤抖,他眼里的酒意混着狂喜,里面激荡的情绪让雪朝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走,可他却一把揽住她的腰,又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雪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实在过于越界了,让她很有些慌乱,挣扎着想要跑掉。

可他大抵是伤口好的过于快了,哪怕是醉了酒,也可以很轻易地压制她,颜徵楠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雪朝有些抗拒地偏过头,他的嘴唇落到她的耳朵,声音像在梦里,或者云端,“你亲我了。”

他又亲她的额角,这样凌乱,让雪朝很不自在地想躲,听见他声音抖得不像话,“你,你亲我了……”

她真不晓得颜徵楠在纯情什么,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扑上去亲了雪朝多少回,现在却在这里做什么少年悸动。

可她的心却不自觉软下来,连他的唇落到她的嘴角,她也忘记抗拒了,恍惚间她又听见他喊着什么,是名字还是什么,雪朝竖起耳朵,似乎是,“枣儿”。

枣儿又是谁?雪朝怔了怔,骤然觉得愤怒又悲凉,大抵又是她不知道的哪个女孩子,才叫他这样悸动,亲一下便快活的不得了。

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为了一个破簪子,觉都不睡了,跑过来,还善心泛滥得帮他扶到床上,三少眼睛亮一亮便让雪朝心软得要命。

结果最后被颜徵楠当成另一个女孩子欺侮。

她刚刚就应该咬死他。

雪朝恨得眼睛发红,重重地踢打他,挣扎着要走,颜徵楠却压着她,不在乎她的脚胡乱地踹在他身上。三少抱紧她,一面含糊着说些什么,一面不顾她的抗拒,亲她的额头。

这回她听清楚了,是“雪朝”。

”朝儿。”

他从没有这样叫过她,雪朝停下来,有些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喊她。

所有人都是喊她雪朝的,爸爸也是,哥哥也是,颜徵楠如果喜欢叫她“朝儿”,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她呢?

她合了合眼睛,她自己也知道,她那样刁蛮和跋扈,瞧不起人的样子,大约他也觉得,再小的事情,不要越界,便是好的罢。

也许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颜徵楠大约是,很喜欢她的。

因为喜欢一个人,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该做,雪朝挑了挑嘴角。

你看,她也很知道这种感觉了。

她不再挣扎了,便这样静静地,让他抱着。仔细想来,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宁静的夜晚,宁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凌乱的心跳声,像半夜临时加的一场社戏,疲惫而热烈。

三少有些讨好地亲她的眉毛,一面哑着嗓子求她,“朝儿,亲亲我罢。”

他说了出来,又十分懊悔地皱起了眉头,仿佛自个觉得很不应该。

一场醉酒,反倒让两个错乱的时空,终于交错了,那个时候的他,这样喜欢合雪朝,就像这个时候的合雪朝,还要花很多时间,才能不喜欢他一样。

喜欢并不是件很羞耻的事情,雪朝告诉自己,只是错过了的喜欢,总会让人心生遗憾。

她搂住颜徵楠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舔过他唇上的伤口,雪朝的手指摸索过他的胸膛,里面的心跳如鼓,似乎可以随时蹦到她的手上。

她有些温柔地,探入他的口里,颜徵楠面上热的滚烫,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了,一只手抚上她的脸,着迷般地摩挲。三少焦渴地吸吮她的津液,像最诱人的甜美,要勾引他去最堕落的地方,可他潜意识里还想克制一些,至少不要吓到她。

可是不行。

酒精在他血液里陡然燃烧,像他的爱情一样,这样迟,迟得让人以为早就干涸掉了。颜徵楠难以抑制地,咬了咬她的下唇,雪朝以为他是在报复,睁开眼睛,荡着水汽的眸子对上他探寻的眼神,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覆水难收。

她自个都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手忙脚乱地脱去彼此的衣衫的,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还记得他的伤口,声怕他做了什么把伤口撕裂了,让她自个都有些荒谬的想笑。

三少的吻落到她的腰腹上,带了酒精的炙热,让她有种被烧伤的微微刺痛,有些不自在地缩了下身子,三少的气息更加粗重了一些,一寸寸地上移,到她浑圆乳肉上挺立的那一颗,一点点那唇舌去研磨它。

雪朝几乎怀疑他没有喝醉,不然他怎么还会这样清楚,怎么样才能折磨她。她的衣衫什么时候被他剥得干净的,她自个都不是很清楚,三少的手探入她的腿心,让她有些慌乱地缩了缩小腿。

耻毛遮掩的地方被他的手掌揉弄着,每一寸茧子都落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滑腻的汁水晕染到他的掌心,两个人都带了一些狂乱。

他们分别了这么久,让雪朝很有些受不住地仰起脖子喘息,她原本便觉得这屋子的氧气怎么这样稀薄,叫她快要昏厥过去,颜徵楠却低下头,唇舌纠缠,夹杂着喘息和呻吟,将她所剩不多的氧气,也夺走了一些。

兴许他夺去的不是氧气,是神智也不定。雪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被他压着一只腿,分开了身子接纳他。性器在她湿得一塌糊涂的花穴磨蹭,她能看见兴奋狰狞的柱身,和颜徵楠面上高涨的情欲。

他声音哑的不像话,不晓得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因为别的,一面一点点地探入了性器的顶端,一面低喘着开口,“唔……朝儿……你里面好热……”

三少俯下身子,亲着她的嘴角,一面讨好地喊着“朝儿”,性器却很不地道地浅浅探入,便抽出了,来回几次,让雪朝难捱地呜咽出声,他却又抬起脸,哀求她,“朝儿……你亲亲我罢……”

这分明是威胁。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颜无耻。雪朝皱着眉头,却还是捱不住地,抬起身子,去吻他的唇。

他仿佛吃到什么蜜一般,一面狂热地回吻她,舌头在她口里放肆地搅动,身下性器粗暴地插入ròu_xué,让雪朝不自觉挺起腰腹来适应他。

她许久未承这样的欢好,不多时便已经半是哀求地在他身下娇吟,颜徵楠却仿佛压抑许久的欲念被一朝放纵出来一般,如何也不肯放过她,一面求索她的亲吻,一面在她耳际说一些胡乱的混话。

她被顶到最深处,不自觉呜咽着收缩花心,颜徵楠却咬着她的耳垂,一面低喘,“只有我可以同你这样,你不许,”他恶狠狠地,又似乎十分委屈,让人想起方才夺他簪子的时候,眼里的雾气。他又抬起一些身子,摆正了雪朝的脸,非要看着她的眼睛,要她保证,”你不许同别人这样。“

她心里陡然十分酸涩,到了今日,她也明白这样希冀一些保证,实在是卑微又没有指望。可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像在这样交错的时空里,她回到了一年前的颜家,和那个她身边的,事无巨细都要看她心意的男子。

那便珍藏这个夜晚,最好变成她一个人记忆,也不打扰任何人。总归天一亮,到了离婚协议上的那个日期,她同他便各还本道了。

真可笑,雪朝的鼻头酸涩极了,在这个夫妻契约从此作废的日子里,她突然想要给他一个迟来的保证。

雪朝搂住他的脖子,颤着身子去轻轻啄他的额角、脸颊,最后落到他的嘴唇。她的声音有些哭腔,好像每一次亲吻都是一场遗憾的告别。

她努力弯起嘴角,大约还是想笑一笑,好看一些,

“真的,我只同你一个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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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道了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算了,懒得吊打阿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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