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杖责一百,摘去顶戴,撵出王府,贬为庶民,摄政王那边我自去请罪。」
张管事连忙道:「奴才遵令,只是现在已经是四更时分,别为这点事去打扰
王妃清静,明日再说不迟。我点了点头,回到沉雪的房间,发现她已经熄灭油灯
,看来已经入睡,也就不好再去打搅,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歇息。因为心里一
直有事,其实也没怎么睡好,天蒙蒙亮就来到上房外面,她有晚起的习惯,这个
时候应该还在睡觉,自从上次之后,外面的婆子们也不敢再拦我,因此我顺顺利
利就来到房间里面,只见隔间的丫鬟们还在睡觉,睡姿集体侧卧向右,按规矩下
人睡觉不能面朝天空,否则就是冒犯神灵,只有主子才能用仰面朝天的姿势,可
见规矩之大,而服侍沉雪的婆子不但仰面朝天还呼噜震天,如此没有规矩,任凭
那个主子见了也会怒气勃勃,而沉雪却居然忍了将近一个月,一想到她面容憔悴
,我又怒又心疼,可是这件事又牵扯到母亲。正要离开,只见臻儿睁开了眼,正
要下床跪拜,我按住她轻声道:」
你们继续睡,别惊醒她。
「臻儿点了点头,重新躺下,我轻轻掀开帘子进去,只见母亲房里香炉青烟
缭缭,纱帐层迭,梳妆台上眉笔密排,胭脂高迭,镂柜上摆满各式插花,书桌还
有压着一帖字,我拿在手中一看,上面写着:」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连写了好几遍,字迹委婉清秀,正是母亲的笔法。此句正是李清照的一剪
梅,也不知是何事让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难道是思念父亲,又或者昨天我对她
的不轨举动,让她陷入忐忑之中?想到这里我心潮涌动,轻轻分开纱帐,只觉清
香扑鼻,母亲面朝里睡着,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蚕丝被,曼妙的身段显露无疑,
一头青丝将绣枕掩盖,一弯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手腕上带着四根镯子,正是沉
香梦酣之时。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候着她苏醒过来,直到外边鸟雀叽叽喳喳地叫
着,母亲终于转过身来,轻启朦胧杏眼,看见我在这里,花容微微一惊,继而又
捂胸叹息道:」
:.
鬼张的什么样子,倒吓了我一下,这么早过来干什么,看外头奴才们嚼舌头。
「我笑道:」
儿子给母亲请安,光明正大,有什么舌头可嚼的,只是昨夜起风了,看看时
节应该入秋,母亲应该多盖一床被子,小心夜里着凉。
「母亲捂嘴打了个哈欠,笑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你再进来说话。
「我只得退了出去,这时外头的丫鬟们也纷纷起床,进来伺候她更衣。过了
片刻,我又进去,母亲已经穿戴完毕,众人正服侍她洗头,我连忙道:」
我也没梳洗,你们也过来帮我一下。
「臻儿娇嗔道:」
这是什么道理?你那边自有服侍你的人,偏偏喜欢跑这里来凑热闹。
「我笑道:」
好姑娘,跑来跑去多麻烦,你这里是现成的,岂不是方便许多。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进来道:」
原来你在这里,一早起来找不到人,我们夫人正抱怨呢。
「我一看来者是蒋英的贴身丫鬟晴儿,连忙道:」
正好你来了,你告诉她我就不过去了,让她自己先用早膳吧。
「晴儿听了只得又转身走了出去,母亲笑道:」
你这几个夫人之中,蒋英最是话唠,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说不停,那罗芸偏偏
又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还是楚薇有大妇的样子,识大体,重孝道
,人品相貌倒也与你最般配,只是可惜……「我连忙问道:」
可惜什么……「母亲笑道:」
只可惜你娶妻太早,不然我让你娶大清公主,如今你姑妈的两个女儿,皇四
女雅图、皇五女阿图都到了待嫁年龄,你若是娶了她们其中一个,一来巩固了咱
们和满清皇家的关系,二来也与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匹配。
「我听了不以为然道:」
听说公主入门之后,公公婆婆还要先给公主行国礼,然后才是公主给公婆行
家礼,做驸马的更不能忤逆公主,这不是娶回来一个灾星吗?一家人如此生分,
那像是要过日子的吗?我可不愿意。
「母亲笑道:」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也就随便说说而已,雅图、阿图两个孩子我都见
过,从小就被嬷嬷们教导的很好,性子温婉的很,别一提公主就认为脾气很刁蛮
,其实那是戏剧、野史小说喜欢胡编乱造,那些书生打量着公主们娇生惯养,脾
气肯定会比一般人要坏的多,可是他们不知道,其实许多朝代都对公主进行严格
教养,尤其是本朝格外严峻,连吃饭、说话、坐姿、睡姿都有严格规定,一有逾
越,教导嬷嬷就会进行劝戒,多次犯戒就会禀告内务府、宗人府处,再传达给皇
帝,最后都会被严加训斥,轻则罚俸,重则剥夺封号,贬为庶人,甚至公主与驸
马行房还必须征得教导嬷嬷同意才可,大多时候两夫妻一年最多见两三次面,还
得千方百计贿赂周围的下人才行,说起来倒也可怜,所以我只是提一提,倒不是
真想让你娶公主。
「我听了不由得咂舌,原本想公主和驸马最是让天下人羡慕的一对,谁知还
有这一出,要不是母亲曾经身为皇妃知道其中内情,我还真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也难怪那些公主一个个寿命都不长,被如此束缚,这日子可就太没意趣可言,可
知规矩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正说的热闹,一旁的臻儿笑道:」
若是世子爷真想娶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太祖爷的大格儿东果下嫁给何和
礼,何和礼家里还有妻妾呢,太祖爷也不介意,直接就让大格儿做了何和礼的正
室,谁知何和礼的元配冬日娜性格颇为彪悍,一听丈夫娶了东果格格,又醋又怒
,回到娘家召集大批部众杀向佛阿拉城,夫妻两个在战场对阵,你来我往杀的难
分难解,逼得太祖爷亲自出面讲和,这才劝退了冬日娜,后来太祖爷还给冬日娜
取了个外号叫厄吓妈妈,说她过于彪悍不讲妇德,现在想来也是趣事一桩。
「母亲笑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草原上更是无人不知,说起
来冬日娜也是个可怜女子,生生就被大格儿抢走了丈夫,自从有了厄吓妈妈的外
号,连改嫁都不行,逼的她为何和礼守了一辈子的活寡,不过如今的大清可不像
从前的后金,皇家挑选夫婿那可是千挑万选,有妻妾的肯定不会在考虑范围,绝
不会再出现何和礼那样的事情。
「说话之间,我和母亲已经梳洗完毕,众人吹灭蜡烛,拉开窗帘,外面阳光
照射进来,分外明媚,这时厨房里端来羊肉和马奶,母亲笑道:」
我习惯在早上喝马奶,这东西你又吃不惯,还是回去吃自己的才是正经。
「我笑道:」
的确是吃不惯,不过这羊肉倒也可口,一点也不腥膻,配上米粥倒也管饱。
「母亲听了,于是将面前的羊肉都推给我,又命人取粥过来。我取来筷子一
边吃一边道:」
昨天我去沉雪那边了,母亲为何要如此为难她,毕竟她现在举目无亲,唯有
我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母亲听了,脸色一变道:」
我就知道你有事,怪道你今天这么早过来,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听了
连忙避席跪在地上道:」
母亲这话严重了,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顶撞你,就是觉得沉雪挺可怜的,想
求母亲放过她。
「母亲对服侍的众人道:」
你们出去,我跟世子有重要话说!「众人于是退下,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母亲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冷哼道:」
你也有脸说这话,不敢顶撞我,那么昨天是怎么回事?你胆子很大啊!连我
的主意你也敢打!「说毕筷子一拍,登时发出啪地一声响,喝道」
你走吧,从此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登时吓得心惊肉跳,冷汗俱出,原以
为母亲当时没发作就没事,谁知竟在此时闹了起来。我又羞又愧,一言不发,只
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谁知母亲忽然又柔声道:」
起来吧。
「说毕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面红耳赤,不敢直视她,半霎后,她
忽然噗嗤笑道:」
昨天那股子不怕死的牛劲儿呢?怎么现在又怂了?「我不知她什么意思,登
时愣在那里,只觉她笑的非常灿烂,像个小女孩,美的让我看呆了,母亲又点了
一下我的额头道:」
傻样儿,我不过一句玩笑话,看把你吓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说毕拿出一方帕子替我拭汗,我见她这样,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不由
得长吐了一口气,抱怨道:」
以后你能不能别这么吓我,若是你都不理我了,那我还不如跳河死了算了。
「母亲促狭道:」
怎么了,昨天你敢对我那样,我吓你一下还算是轻的,按我的意思就该重重
打你板子,要知道我是你妈,不是别人,你对我那样,是不是把我不放在眼里?
「我连忙赔笑道:」
这哪能呢,你是我妈,我一辈子尊重你爱戴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把你放
在眼里,只是你太迷人了,我才没控制住自己,别说是我,昨天那情景,任何一
个正常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母亲娇嗔道:」
把持不住也不行,我可是你妈,外头那么多女人,随便你挑随便你选,偏偏
对我动起心眼来,我可告诉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连忙点头道:」
那是当然,不过我的按摩手法怎么样?你当时可是很舒服的啊。
「母亲笑道:」
这一点倒是不错,昨天你按了之后,这些日子就属昨晚睡的最香,以后每天
来给我按一次,不然板子伺候。
「我求之不得,连忙道:」
那就好!不管我在那里,只要你传个话,我随叫谁到!「母亲又道:」
虽然如此,你可不许像昨天那样使坏,你给我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又说道:」
那沉雪的事情怎么办?「母亲道:」
我听闻那沉雪本是你的四夫人,后来不守妇道被你休了,如今又死皮懒脸缠
上你,咱们家可没那种不守妇道的媳妇儿,我想你脸皮薄不好赶她走,于是为娘
只好充当恶人,打定注意想逼她自己离开,没想到她还真是脸皮厚,一直留在咱
家不走。
「我听了连忙道:」
这些事谁告诉你的?「母亲道:」
这你就别胡乱打听了,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反正这种媳妇咱家不能要。
「母亲不可能知道沉雪的事情,那就是几位夫人告诉
她的,那天楚薇极力劝
我追回沉雪,不可能是她,罗芸向来不会多嘴,也不可能是她,蒋英与沉雪关系
不和,十有八九可能是她。眼见母亲态度坚决,我只好将沉雪的事给母亲说了一
遍,重点提到她不顾危险,试图将我从疯女人赵欣手里救出的事说了一遍,又提
起她在逃难的时候照顾我们起居饮食的功劳,母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道:」
原来这人倒也有些品德,并不是一无是处,一家子惨遭不幸,好可怜见的,
既然如此,你去告诉刘管事,让他还是恢复旧例,按格格的待遇赏月钱定例,换
上好的房间让她住下吧。
「我听了十分高兴,正要去办事,母亲又拉住我道:」
等一下,我还有东西送给她。
「说毕从左右手腕褪下两个镯子放在我手里道:」
你把这个东西带给她,让她看在我年纪大了,不通事务,原谅我这一次吧,
以后我会像对待其他媳妇一样待她好。
「我连忙道:」
这又是何必,母亲身为一家之主,不能对她道歉,只要有这副镯子在,她肯
定十分高兴。
「中午的时候,所有事情已然办妥,沉雪换了一处新的院子,背阴朝阳,绿
树成荫,正面三个大房间住主子和贴身丫鬟,左右耳房住婆子和粗使丫头,伺候
的下人也由原来的五个升格为十个,房间里堆满了我和母亲给她的各种赏赐,沉
雪欣喜地不停抹眼泪,我又抱着她安慰了她许久,她才恢复笑容,伏在我胸膛乖
巧如一只小猫。此时院子不停传来惨叫声,两个婆子被按在地上廷杖,我查明她
们以前在伺候沉雪的时候多有冷言冷语,十分骄横跋扈,因此治罪,让各处下人
都来观刑,以为训戒。这时师兄又托人进来约我去比武场习武,我心想许久已经
没有活动筋骨,也就欣然赴约,两个人一直对打到中午,这才各自回房洗澡、更
衣。正准备休息,教我的三位老先生今日又登门上课,我不得不来到书房应对,
否则将来父亲查验起来不好交代,这一回直到晚间才下课,我一熘烟来到母亲房
间里,只见众女都在,三个孕妇正陪母亲抹骨牌,碧如和沉雪一左一右为母亲抱
膀子,蔡瑶、馨儿、臻儿、晴儿、采莲等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绣花,师嫂独
自在桌子用心练字,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众人见我来了都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连忙笑道:」
没事说我干什么?只怕没什么好话。
「楚薇一边摸牌一边道:」
当然是好话,她们都说你剃了头发比以前精神多了,更好看了。
「一席话说的众女都笑了起来,蔡瑶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
这倒还在其次,晚上他一进屋,房间里就亮堂了许多,可知还省了油灯。
「众女笑的更厉害了,连母亲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我最怕这种情况出现,只
要众女聚集在一起,我便成了她们的天然笑料,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人应接不暇。
众人刚停歇了一会儿,蒋英又道:」
这也倒罢了,他晚上睡觉还不老实,那天晴儿正好躺在身边,他梦里脚一蹬
,就把晴儿踢到床下,这孩子居然没被惊醒,居然就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还是
我怕她着凉,才给拉倒床上去的。
「轰笑声中,晴儿红着脸拉着蒋英撒娇道:」
主子你说他就好好说,千万可别拉扯上我。
「母亲拉着晴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说一边笑道:」
好孩子,下次你也踢他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