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证人席上,面对旁听席与陪审团,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这位汪律师,难道调阅了我的庭审记录吗?当年在法庭上,那名承办我案件的检察官,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你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为吗?”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望着旁听席上的盛珉鸥,与他遥遥对视,复杂又苦涩的心绪纠缠着我,让我一遍遍自问:“后悔吗?后悔吗?你后悔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催促我。
“不,我永远不会后悔。”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回答了检察官的问题。
那时候真的非常倔强,一身的臭毛病,桀骜难驯,冥顽不灵。明明可以换个没那么强硬的回答,偏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做过的事,便永远不后悔。
现在,我坐在证人席,盛珉鸥坐在旁听席,一切与当年完美重合。时光仿佛倒错,岁月宛如停滞。
我再一次望向他,回答与当年同样的问题。而他也如当年那般平静冷漠地注视着我,似乎并不为我的任何回答所动摇。
我为造成的痛苦而沮丧,为不定的将来而怅惘,为触犯了法律而感到万分抱歉。
但你要问我有没有后悔……
“没有,我从不后悔。”我将视线转向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律师。
我不会后悔为盛珉鸥做的任何事,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也不会。
你可以说我死性不改,我的确就是死性不改。
场上众人无不为我的回答感到震惊,旁听席开始交头接耳,法官敲了敲法锤,示意安静,并请法警维持秩序。
孟璇君豁然站起,急急对法官道:“请允许我申请暂时休庭。”
法官看了眼腕表,道:“给你五分钟。”
孟璇君气疯了,她拍上谈论室的门,呼吸急促地质问我是不是有毛病。
“你怎么可以那么回答?你疯了吗?”
莫秋站在角落,将自己瑟缩成一团,想劝两句,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孟璇君的声音盖了过去。
“陪审团不在乎你背后有什么故事,你这么回答,她们会觉得你的道德品行有问题。”
之前莫秋还说她温柔,看来也是没戳中她爆点而已。
我掏了掏耳朵:“我以为法庭上不能说谎。”
孟璇君一时语塞,想骂我,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不骂我,又实在憋得慌。
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将罗铮云定罪记得吗?你说过,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不被惩罚,他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当然记得。
因为她的话,我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有点意气用事。似曾相识的庭审环境和盛珉鸥的到场,让我难免心浮气躁。
我以为我比莫秋更强大,更抗压,但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抓了抓头发,我朝孟璇君道:“抱歉,我之后会谨慎回答。”
还有几分钟,同两人打了招呼,我独自去到法院外面抽烟透气,结果在角落的吸烟点撞上了盛珉鸥。
看到我,原本与他一同抽烟的另一人迅速按灭烟蒂,擦着我便走了。
我视线追着她背影看了片刻,模糊记得那好像是旁听席的一员,而且在第一次庭审时我就在前排见过她。她两次都穿着一身黑裙,面色憔悴,但很漂亮,所以我有点印象。
我轻咳一声,捏着烟上前——:“借个火。”
盛珉鸥抬头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摸进裤兜,似乎要找打火机给我。
“不用那么麻烦。”我笑了笑,咬住烟凑近了俯下身,借着他嘴里的烟点燃了自己的那根。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脸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力度。
点燃了烟,我直起身,扫过他的双唇,极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太露骨。
“你怎么来了?”
真是奇怪,我好像天生就缺少对盛珉鸥生气的能力。明明先前还言之凿凿,口口声声要把他彻底戒除,可只是几天功夫,再见到他,曾经那些豪言壮语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好奇。”盛珉鸥喉结滚动,吐出一口烟,简单有力抛下两个字。
我看他面对我时表情全无心虚,甚至态度比我这个苦主还要横,不禁也要叹服他的淡定。
真会装啊,要是我把那段视频甩在他脸上,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维持现在这样镇定自若的表情。
做那些事时他到底怎么想的,总不会是全然讨厌吧?不然他胃口也太重了。
理智天使与情感恶魔这时候又跳了出来。
理智让我别做梦了,大叫着道:“盛珉鸥是没有心的,这么多年了,你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能不能醒一下?”
情感也认同理智的说法,但仍旧满面通红、春情荡漾,只顾捧着下巴冲盛珉鸥发痴:“没有心就没有心,有肾也行啊。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好。”
理智气厥:“你要求不要这么低啊!”
我要求就是这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