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正式西裝的沖天頭男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抱著胸,半倚著吧台。
「彰!」洋平不甚苟同地皺起眉—仙道卻視而不見地續道:
「櫻木~我知道你不是這個圈子的人,流川也從來不希望你成為這個圈子的人……所以,有很多事,其實你很難想像~」總是笑彎著的黑眼此刻難得的嚴肅,緊鎖著那怔楞的金眸。
「在這個世界,不是你吞吃別人,就是被別人吞吃~就像是野生叢林一樣……很簡單的生存法則,可也很殘酷……別人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同樣地,你對別人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殘忍……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仙道半抬起手,制止了櫻木的欲言又止—洋平眉間的摺痕更深。
「你想說你並不是想勸流川放過安倍家fù_nǚ,你想說你只是同情那些流離失所的員工……但是我告訴你,」微微瞇起的黑眼如同鷹隼般射出精光。「在這個世界裡,我們的法則就是~絕、不、放過對方的一兵一卒!」
原本斜倚著吧台的高大身軀緩緩站直,淡淡投下的陰影籠罩著櫻木上空—他呆楞地與仙道對望著……仙道說的字字句句在他腦中迴響、撞擊,令他恍然、惶然~完全……不知所措。
「你怎能預測那些員工裡面有多少人是誓死效忠安倍集團的老臣?!你想藉由你的手來幫助他們?你想給他們工作機會?!」線條優美的唇角勾成一個嘲諷的弧度。「你怎麼知道……到最後,你會不會被背叛得不明不白~」
「彰~夠了!」洋平沈聲喝道,『唰』地自高腳椅上站起,擋在仙道與櫻木之間。
仙道恍若未聞他的喝止,恍若未見他的怒意—他往側邊一站,越過洋平,直直盯著櫻木的臉續道:
「你知不知道~為了讓安倍集團垮台,流川付出多少心血……那陣子,我與他幾乎是沒日沒夜地開會……每天忙完自己公司的事之後,就是開始比對安倍集團和它旗下子公司的每一筆帳目,每一筆非法交易……你以為為什麼安倍集團會在一夕之間垮台?!如果不是因為流川收集的證據整整有十大箱之多,鉅細靡遺地讓檢察官都心服口服的話,這案子會這麼快判決嗎?」男中音在與生俱來的威嚴中多了些咄咄逼人。
「在你養傷的那段期間,流川除了到公司工作開會之外的時間,都待在醫院裡頭陪你~」當然那時他也正因為洋平久未清醒而心力交瘁—因此~更能體會流川當初所受的煎熬。
「這種一睜開眼睛不是工作,就是照顧病人的高壓生活,連鐵打的身體也撐不下去,可是流川卻做到了……你覺得~支撐他走到最後的力量是什麼?」
一滴溫熱的液體溢出眼眶,滑落臉頰,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被雨霧籠罩的視線糊成一片……他連仙道專注的表情都看不清。
掌中被塞進了一條類似手帕觸感的東西……應是洋平給他的,他想。
但~他完全沒有拭淚的打算……他就這樣坐著,讓仙道的每一句話在腦中繞著,讓淚水流著……帶走他的心疼、心憐,與愧疚……
仙道的嗓音在人情緒激越時聽來,更顯平穩……此刻,他似乎亦特別緩下語氣。
「是你啊~櫻木,」他揭露了在場三人皆心知肚明的答案。「愛得要死的人被人傷成這樣,你說他能有多氣,多恨~」溫潤的黑眸轉而對上定定瞅著他的貓眼—後者此時亦泛著淡淡的水光。
「然後,在他終於一吐怨氣,摧毀了安倍集團之後,他愛逾生命的人卻告訴他,他想要投資安倍集團,他捨不得安倍集團的員工……」
眼淚越落越兇,一片霧濛中,只聽得洋平帶著哽咽的低沈嗓音響起:
「我說,夠了,彰。」
仙道終於靜默下來—他探手,將那抖著細瘦雙肩硬是忍著眼淚的男子摟入懷中,輕輕地拍撫著。
「我欣賞你的單純善良,櫻木,」仙道真摯地說:「但這次~你真的說錯話了。」
洋平自仙道懷中抽身,一個箭步衝至櫻木面前,抓住他寬闊的肩就是一陣搖晃—
「花道~去找他吧!去找流川,跟他道歉,跟他說說話……回他身邊吧!」
哀哀淚流的金眸對上了閃著堅定光芒的貓眼—紅色頭顱緩緩搖了搖。
「我……沒辦法……他不會原諒我……」他對狐狸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重來了……那時~狐狸撂下的,『不再跟他說話』的賭咒,原來~不是氣話,而是心死……
「櫻木花道!」洋平氣得跳腳—不懂向來超級樂觀的傢伙選在這重要時刻畏縮了起來是怎樣!
「再告訴你一件事,櫻木……」仙道慵懶的嗓音又起—櫻木與洋平同時扭頭望向他。
「三天前,流川買下了安倍集團所有能被收購的產業,而且~將所有當初效力於安倍集團的員工全都聘請回來。」
猶記得三天前他聽到這消息時,還以為流川的腦袋接錯線了……現在~他已經瞭解……流川腦袋接錯的那條線—就叫做櫻木花道。
金眸瞪大,連流淚都忘了。
「怎麼會……」他低喃,原本就已混亂一片的腦袋此刻更是成了一球理不清的線團。
仙道他不是說……在商場上…根本不會有人這樣做……
「這是流川最大的讓步了,櫻木。」說是認栽了也不為過。
仙道微笑著……閃閃發光的眼眸讓他想起另一雙深邃的黑眸。「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