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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 第十二章 男女交言禍非淺

第十二章 男女交言禍非淺

第二天天沒亮,何天寶就起牀去了商會,先檢查準備工作進度,然後指點新

招來的襄理和祕書分頭回復南京和上海各路人馬的電報和信件。勤奮的江浙商人

只用一個月就發現了北平多了這麼個可以利用的渠道。

正經的商業事務何天寶都丟給新僱的幾個經理和書記作,他自己對付更麻煩

的事情。

現在何天寶算是跟北平日僞各機關搭上了線,南京的各路神仙都找了上來。

開始的時候還是些跟南北貿易有關的事情,跟着就三教九流百花齊放了。更多的

事情是拖不得的,褚民誼的一個遠親即將就讀燕京大學要找人去接,周佛海的祕

書開單子要一批北平土產卻不提錢的事情。還有何天寶在汪精衛隨從室裏的熟人

們——大都是陳璧君的南洋親戚——輪流來電託他買日本貨,何天寶小時候跟着

父母在廣東長大,也會說些不大標準的粵語,跟皇親國戚們說了幾天廣東話,他

口音都變了。金大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問他爲什麼北平話突然退步了。

忙活到中午,何天寶通過玉華臺報告了禁煙局的人受賄放八路的鴉片進城的

線索。

想不到這個消息竟然驚動了新上任的華北區區長薄有錂,當天下午就有人到

商會給何天寶送來了一筆錢,外加一個口信,叫他務必想辦法查清共產黨賣鴉片

的渠道,顯然華北站想要切斷共產黨的這個財源。何天寶心裏別扭,覺得雖然共

產黨賣鴉片不對,但也不該把這事置於抗日之上。他出來找間大酒缸喝了二兩酒,

酒後一時興起折到西單買了些東西。從店裏出來,外面下起了大雨,他叫了輛洋

車回家。到金魚胡同西口時雨差不多停了,何天寶想着賈敏不會做飯,就讓車夫

停在潤明樓前想叫點外賣。

正要下車,忽然看到一個人從樓前走過,衣着像個機關幹部,卻讓何天寶覺

得面熟,是當初在大柵欄首先開槍的人,那天他穿了身黑色綢緞褲褂,梳着油光

光的分頭,像個開寶局的流氓。

何天寶坐在車裏不動,把臉藏在車棚的影子裏。瞟着那槍手和另一個男人結

伴進了潤明樓。

車夫摘了草帽拿條毛巾擦臉上的雨水,看着何天寶,等他付錢。

何天寶愣了一下,算了車錢,又對車夫說:「這麼大雨讓你從西城跑到西城

辛苦了——來來來,我請你吃頓炒菜面。」

車夫是個黑瘦的中年男人,小心地陪笑說:「先生,讓您笑話,我家裏有五

個孩子,還沒吃呢。」

何天寶多給了兩塊錢,打發了車夫,一個人進酒樓太扎眼,剛好這時對面東

安市場門前突然擺出了許多小攤,像雨後長出了一片蘑菇。何天寶就背着手一個

個地看過來,心不在焉,只盯着潤明樓。

好容易那人出來,立刻叫了輛洋車走了,何天寶想跟上,卻看到他那個同伴

站在樓門口東張西望。何天寶按捺住自己,站在一伙打彈子的藝人旁邊不動。

那同伴整整衣服向東安市場走來,何天寶不動聲色地摸出煙來,借低頭點煙

來避開對方的視線,那人並沒有向何天寶這一檔靠近,而是走向了市場大門,一

個穿得土氣、頭上插些金首飾、肩上挎個大提包的胖女人背對着何天寶站在那裏,

似乎在看牆上的廣告。那人跟胖女人說了兩句話,似乎是問時間,然後就走進了

市場。何天寶卻注意到那人手裏的紙袋不見了,顯然已經進了胖女人的提包。

那胖女人半轉身走開,何天寶認出她是招娣。

何天寶看着槍手和招娣各自消失在人潮中,自己回家。

*********

賈敏開門,接過何天寶手裏的東西,問:「這買的什麼啊。」

「鎂粉,照相用的。」何天寶勉強打起精神微笑,「你兒子是半個攝影家,

想不到吧?」

賈敏並不吃驚:「哦。」

「你知道我會照相?」

「特工有幾個不會照相的?再說我翻過你行李,見過你的照相機。」

「不是說好了互相信任、精誠合作嗎,你翻我行李幹嘛?」

「習慣了……」賈敏嫣然一笑,「生氣啦?我知道你沒那麼小氣——今兒我

買了好些菜,晚上大顯身手,給你燒大餐,滿漢全席。」

何天寶張口背出一段相聲:「你也別說燒,就是把這滿漢全席的菜名說個三

樣五樣,我就承你的情了。」北平電臺天天放曲藝節目,何天寶最愛聽這段小蘑

菇的《報菜名》。

「我請你吃蒸羊羔,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賈敏張口就背,

呱唧呱唧背了幾十種下來,得意洋洋地看何天寶:「跟我鬥嘴皮子,哼!小南蠻

子,服了沒有?」

「服了。」

賈敏坐在房檐下的一個小板凳上,看雨摘菜。

「我來淘米!」何天寶閃身衝進廚房,確認賈敏還沒有煮飯,拿鍋到米缸前

舀米,先把米缸裏用油布裹着的手槍塞到最深處,算算還有一個月就是中秋。

還有一個月,就是中秋。

賈敏使出渾身武藝,加上何天寶幫忙,做了水準參差不齊的四菜一湯,搞得

滿身的醬油醋。何天寶把飯菜端去擺在當院小桌上,賈敏先去洗澡換衣服,臉上

重新補了妝,頭發在腦後盤了個慵懶的發髻。

賈敏梳洗打扮好了,出來一看,何天寶坐在桌邊等她,飯菜用紗籠罩着。賈

敏誇獎:「好乖。」

何天寶拿開紗罩,吃一口叫聲好。

賈敏端着酒盅笑吟吟地看他,說:「你別累着——這麼殷勤想打什麼壞主意?」

「我的確有件事求你……」何天寶說,「我就是想跟你照張相——我都沒有

你的照片,要不是這次遇到你,再過幾年我恐怕就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子了。」

賈敏忽然沒詞兒了,說:「好,明兒要是天兒好咱們去景山照相。」

「我買了鎂粉,就是爲了能在屋裏照的。」

「屋裏有什麼好照的?」

「我想要一張你的裸照。」

賈敏楞了一下,淡淡地說:「不行。」

「我們都……爲什麼裸照不行?」

「沒有爲什麼——吃飯吃飯。」

何天寶不放棄:「你不是革命先鋒嗎?這可是封建思想,先鋒女性都說我的

身體我做主。」

賈敏一瞪杏核眼:「我的身體我做主,說不讓照就不讓。」

何天寶聳聳肩,說:「有理。」

賈敏狐疑地看他,何天寶規規矩矩吃飯,絕口不提此事。吃完了飯,何天寶

幫忙撿了桌子洗了碗,兩人坐在堂屋喝茶。

何天寶拿出一捆日本軍票放在桌上,說:「這是五千日本軍票,給你們的尾

款。」

「尾款?換成大洋的話……好像多了一點兒。」

何天寶說:「這匯率太難把握,少了您擔待,多了就是孝敬您的。」

賈敏看看何天寶,看看桌上的錢,拿起象牙煙嘴噙在嘴裏,把腿盤上藤椅,

模仿街坊胡同婦女的做派,拿起錢來作勢沾着口水數,說:「兒子大啦賺錢啦…

…」

mǔ_zǐ倆相對而笑,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賈敏問:「如果你是爲了前幾天的事情補償我,就不必了……」

「什麼事?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何天寶一本正經地說。

賈敏笑了笑,仿佛輕鬆了一些,又仿佛有些失落,繼續數錢,數完了贊嘆:

「汪主席真大方啊。」又問:「你這樣資敵,對黨國不忠。」

何天寶說:「誰讓你是我娘呢,這叫忠孝不能兩全。」

賈敏正抽着煙,冷不防被嗆得咳嗽起來,她把煙嘴按在桌上煙灰缸裏,吐出

一大口灰白的殘煙,啐了一口,說:「假惺惺,又問:你們的人敢露頭了?」

何天寶說:「你們不會有事的,這次日本人是針對抗團,就算他們往下往,

最多挖到軍統,挖不到你們身上。」

賈敏說:「我不正是你這軍統特務的太太?」

何天寶聽到這話,怦然心動,笑而不答。

賈敏想起何天寶要爲抗團報仇的事,又說:「小寶,聽我的,離開這裏回重

慶吧。你性子太暴,不適合幹這個。」

「你爲什麼不回你們的根據地?」

賈敏苦笑:「根據地也很危險。」

何天寶不明白:「怎麼?」

賈敏說:「我跟你這軍統特務合作過,回去肯定要被翻來覆去的審查。」

「你似乎怕同志多過怕日本人。」

賈敏抱着肩膀,說:「我這叫自討苦吃,就要吃得下去。」

何天寶看着賈敏,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忍不住走過去把她擁入懷中,

拍拍她後背,表示安慰,說:「你當初只是理想主義者的選擇。」

賈敏沒有掙扎,大大方方地在他懷裏靠了一會兒,輕聲說:「小寶,答應我

一件事。」

「什麼?」

「如果日本人找上門來,危急時刻,請你殺了我。」

黃昏時剛下了雨,空氣格外清爽,晴朗的夜空中月光明亮,照在賈敏的臉上,

頭發的影子遮沒了她的眼睛,照亮了她的鼻樑和嘴脣,對比強烈的光與影之中,

她的脣形顯得格外誘惑。

「別說不吉利的話。」

「幹咱們這一行的,哪裏還忌諱這些。」賈敏擡頭注視何天寶,兩人近在咫

尺,呼吸相接。

何天寶點點頭,說:「我怎麼覺得您忌諱挺多的。」

賈敏「嗤」地笑了一聲,伸根手指戳了何天寶額頭一下,沒說話,閃身走了。

何天寶忽然欲火焚身,走到衛生間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衝了幾分鍾冷水。

既爲了多摳出幾個錢平賬,又爲了躲賈敏,何天寶忽然對「蘇浙皖聯合商會」

開業的事情無比熱忱,逼得金啓慶和舒六跟着天天加班。

一分錢一分貨,何天寶做主請了便宜的家伙鋪和棚鋪,結果這些人收錢便宜

手腳慢,家伙鋪的桌椅也不夠,要等頭天結婚的兩家完了事兒再運來。開業前的

一天,他們直忙活到天黑才算一切就緒,搞得兩個旗人火冒三丈。

何天寶提出自己作個小東請客吃館子慶祝。兩位旗人大爺雖然被拖累加班心

裏不爽,但旗人傳統不能丟,心裏再不爽也不能失了老北平的客氣,異口同聲地

說:「你請我們,笑話了,論年歲,論輩份,哪裏輪到你請客?」

三個人爭了半天,到底是由金大爺作東,到荷花市場西邊一間「大酒缸」吃

了頓據說北平第一的燒羊肉拌面條,又圍着大酒缸喝了幾壺酒,一直拖到九點鍾

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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