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4-29
烽火烟波楼(7.3)
南京东城城郊十里之处,在那紫金山脚下已然修起了一块石碑,名为「破虏」,是以纪念南明大破鬼方一战的捐躯战士,是故这「破虏碑」
来往参拜之人络绎不绝,即便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也隐有赶路之人停下脚
步驻足一拜。
萧逸却也站在此碑之前,他并无驻足参拜之心,他在等人。
夜色如水,冷风拂面,两道黑衣身影缓缓靠近,落至他的身侧:「主人可曾
寻到机会?」
萧逸缓缓摇头,他看了看陆祁玉嘴角溢出的血丝,心知她为了帮自己引开惊
雪受了内伤,但惊雪却是滴水不漏,即便是派了若雪与祁玉化作两拨去引,都未
能将她从房中引开半步:「虽是未能有所收获,但惊雪如此在意那房间,想必烟
波楼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会不会是烟波楼主出了事?」
陆祁玉猜疑道。
「不管怎么样,有惊雪在,集我们三人之力,怕是还难以有所作为,当务之
急,还是尽快提升实力要紧。」
「是,主人,此去燕北,于我摩尼教总坛典籍之中,或许能找到主人功法的
记录,或许对主人大有裨益。」
陆祁玉自一心追随萧启之后便彷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那满口污言碎语
的yín荡女子,那眼神之中却是渐渐流露出一抹倾心神采,加之萧逸待她也算不错
,她也便认定了这位新主。
「祁玉姐姐,那咱们便走罢。」
贺若雪在旁牵过了几匹良驹,她将追兵引至北城,终是借机会抢了几匹战马
与行路的干粮,这却也是萧逸计划中的一部分。
正待他三人上马之时,萧逸忽然肚中一阵颤抖,萧逸紧急捏住马栓,双眼紧
闭,感受着体内的这一阵熟悉的动荡。
突然,他睁开双眼,目露狂喜之色。
「主人,怎么了?」
陆祁玉见他神色变幻,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嘿嘿,没什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萧逸下得马来,朝着那官道上眺望一眼,只见漆黑的官道之上似是燃起了一
条火龙,一支上万人的大军正缓缓的向着南京城走来,然而萧逸却是凛然不惧,
他的双眼已经死死的盯着那走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他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与
他有着三年羁绊的女人。
「主人,这、这是南疆蛊兵,咱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陆祁玉见多识广,多少也知道南疆人的打扮,此刻见得此状,立马提醒着萧
逸。
萧逸却是并没有理会她,反倒是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离着那马车近上几分
,可当他稍近几分,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念力充斥在那马车之中,「不对,
还有一个。」
萧逸惊得连连后退,终是警醒过来:「素月!」
「主人?」
陆祁玉却是不明他的心中所想,只是满脸焦急的再次提醒道。
萧逸见这马车与大军越来越近,心中犹豫再三,可见识过孤峰的中蛊失效,
他却是不敢赌这「子母蛊」
对南宫还有无作用,若是失效,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萧逸终
是把心一横:「我们走!」
旋即翻身上马,不甘的朝着北方驶去。
马车缓缓行驶,一身鲜红的南宫迷离突然没来由的眉心一蹙,同样腹中一阵
躁动,令她倍感彷徨,竟是连双手都有些颤抖,这时素月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如风和日煦一般问道:「神女娘娘怎么了?」
南宫迷离虽是性情孤傲,生平只服叶清澜一人,可烟波楼众女之中,唯有这
素月最受她尊敬,故而在她面前也变得庄重许多:「没什么,想起一些心事罢了。」
素月心中一动,见这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神女娘娘此刻居然也有心事,当下已
隐隐猜到几番内情,但她却并不点破,缓缓推开车窗,见马车已然驶到了‘破虏
碑’一带,当下朝着南宫笑道:「此地便是紫金山了,山顶之上可俯瞰南京全景
,山下不久前竖起了一块石碑,是南京百姓为了纪念与鬼方一战而立,上书‘破
虏’二字,神女娘娘可有兴趣与我下车散散心。」
南宫迷离正自心中烦闷,当下微微点头,便随着素月走下车来。
「此刻慕竹情况危急,你本不该劝我在路上耽搁的。」
南宫于素月伫立在石碑之前,二人均都无心观赏,只是借此避开众人闲聊罢
了。
「小姐伤势确实危急,但神女娘娘若是心中郁结难消,即便是此刻见到小姐
,只怕是也难以有所作为。」
素月语气平澹,一语中的:「神女娘娘还在想着那人的事吧。」
南宫迷离朝她久久凝视,体内杀气翻腾,手中掌劲已起,但见得素月依然是
那副安然模样,终是深吸一气,厉声说道:「你可知道,若是换了旁人在我面前
提起此事的下场为何?」
素月并未应她,却是寻得一块石凳坐下,自背上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焦尾」
放于膝上,朝着南宫再道:「神女娘娘,南京之战时,素月曾在此地奏上一
曲《破阵》,以此唤醒紫金山所驻‘饮血’营,一战而破鬼方,今日,素月想单
独为娘娘奏上一曲。」
南宫迷离并未答话,双眼微眯,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素月。
「曲名《宁心》,还望娘娘指教。」
琴声骤起,却是一改往日金戈铁马之风,曲风温暖和煦,犹如春风拂雨一般
荡漾心头,令南宫迷离心中生出一丝暖意,连带着的,她的杀意降了几分,双眼
渐渐合上,随着这动人音律而随心游走。
「烟波楼中,若论修为,你们四个各有千秋,可若论心境,你为。」
一曲奏罢,南宫迷离心中阴郁荡然无存,望着这琴艺无双的素月,心中竟生
出一丝折服之感。
「所谓心境,不过是将遇到的麻烦看开一些罢了,神女娘娘是有大智慧之人
,所经历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若是再能将这苦难看开一些,岂不才是更
好的心境。」
「我却依旧看不开,我依然想将他千刀万剐!」
南宫迷离提及「他」
这个字,全身杀气又是迸发出来,可这一次,她却已渐渐能掌控自如,不再
觉着心头阴郁。
「他不是死了吗?」
素月微微有些错愕。
「即便是他死了,也难以解我心头之恨,更何况,我近日有感觉,他还活着。」
「什么?」
这一回却是轮到素月诧异起来,素月那平澹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担忧:「娘
娘何以觉着他还未死。」
「就在刚刚,我体内的蛊虫动了一下。」
南宫迷离语音平澹,可这股平澹背后却夹杂着难以琢磨的味道:「这一次,
我要亲手杀了他!」————————————————分割线———————
—————————吴越自行宫走出,浑身一阵惬意,今日萧启难得早朝,就着
南京守卫一战的大小有功之臣尽皆封赏,他已从昔日的吏部同知升为侍郎,已然
成了这大明朝最年轻的侍郎,一路下来百官尽皆贺喜,怎不令他心中畅快。
一想起家中那瘟神一般的二皇子也离了南京,没了那噬心蛊的制约,想来也
可以过一段舒坦日子了。
正当他洋洋得意的乘着官轿回家之时,却是忽然一声巨大轰鸣,吴越只觉肺
腑为之一震,轿子停在地上,他骤然掀开轿帘,只见几名轿夫尽皆昏倒在地,他
连声高呼:「有刺客!」
当即便跑出轿子,徒步朝着人群密集之处奔去,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便在
他迈出离轿的步,一双铁手竟是从地上冒出,一把扯住他的双脚,朝着地底
狠狠一拉,那本是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骤然间「轰」
的一声炸得稀烂,待得浓烟散去,地上却只留了一个大窟窿,却是再也见不
到吴越的身影。
「咳咳…」
吴越自昏睡中醒来,只觉自己全身被绳子绑在床柱之上,四周打量只觉是大
户人家的房间,却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吴少爷
,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
吴越面露惶恐,这声音他哪里会不熟悉,这正是那昔日摩尼教的护法苍生妒
,莫非这厮也是像陆祁玉贺若雪一样来追拿自己叛教之罪?「许久不见,吴少爷
可是越来越得意了呢,年岁不过三十便做到了吏部侍郎这一要职,当真是少年了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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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妒依旧在寒暄,却是迟迟不入正题。
而吴越却更是心机深沉,见他不说出来意,也不主动探寻,只在心头默默盘
算着这人抓来自己的目的。
「吴公子倒真是沉得住气,」
苍生妒试探几下,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我将你请来,却是想与你合
谋一件大事。」
「嗯?」
吴越倒是未想到他竟是要与自己合谋,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哦?你想做什
么?」
「我要对付烟波楼!」
苍生妒凝声念道,宛若一记晴天霹雳直冲吴越脑海。
「你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就凭你也想对付烟波楼?」
「我若是告诉你,慕竹已然死在了我的手上呢?」
苍生妒咧嘴一笑,吴越只觉他较之数月前又胖了几分,那脸上堆积起来的横
肉显得更是狰狞不堪,叫他难以置信。
「慕竹当真死了?」
即便是苍生妒将趁着慕竹破镜之时偷袭一箭之事娓娓道来,吴越仍旧有些不
可置信,他还记得南京城头之下,慕竹一人行走于鬼方万军丛中,万千蛮夷皆不
敢上前,流星箭矢莫能近其身,那是何等的神迹,岂能被这昔日修为不过比自己
强上一些的区区摩尼教护法所杀。
「她中了我全力贯注之剑,已然伤及心脉,若她不是慕竹,她已然成了死人
,更何况在那紫衣剑上我还萃了「业火」
之毒,这种毒药随着剑身而坠入体内,不出三日,便可将其五脏六腑烧成粉
末,此毒霸道至极,即便是我自己都未有办法解毒,更何况是其他人,是以,慕
竹必死无疑。」
吴越不禁想起这近日来烟波府的种种变化,忽然间又觉着这苍生妒所言似乎
是有些依据:「莫非是真的?」
他朝着满脸轻松的苍生妒瞧了一眼,只觉种种邪恶念头纷至沓来,让他不敢
多想,当即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苍生妒笑道:「烟波楼众女之中,琴枫琴桦皆已成废人,如今慕竹虽是必死
,但未见其死讯我们终是不可大意,而如今惊雪素月必守候在烟波府中,我意来
上一计调虎离山,将惊雪素月各自引走,再逐个击破。」
「调虎离山?」
吴越轻视一笑:「却不知道昔日的苍护法何时成了智计百出的能人?」
苍生妒却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说,当即也不恼怒:「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的吴侍郎面前,苍某却是不敢托大,但此事若成,烟波楼覆灭,这南明朝廷的内
相之位,岂不早晚都是你吴越的,难道你就甘心现在这小小的侍郎之位?」
吴越年岁虽小,但自幼随其祖父心计过人,如今南明朝堂他已然成为最炙手
可热之人,他日出阁拜相也未尝不可,可偏偏这南明朝堂却有着一位高深莫测的
烟波楼主,如今慕竹以内相之职统领朝政,惊雪素月又分别占据军权与财政,即
便是他这吏部侍郎,对这国库赋税一事都需与素月商议定夺,这叫他如何能够甘
心,如今鬼方已败,打回北方想必也是迟早之事,依形势看,若是真有机会使这
烟波楼覆灭,倒是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
吴越冥神许久,终是抬起头来,见苍生妒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心中
冷笑:「这胖子虽是有些长进,可依旧是喜怒行之于色,与他合作倒也不会吃了
亏去。」
「那便说说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好!」
苍生妒见他答应,当即一拍巴掌,却是自房外走进两人,其中一人吴越却是
认识的,正是那曾有异心如今被软禁在城南府中的历王,而另一人,看似头发花
白,佝偻着的身子甚是矮小,可那一双眼睛却似是有些发亮,倒是让吴越有些诧
异。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历王萧平印,这位是沉家家主沉琼,此一役,咱们
四人,均是少不得的。」
「沉家?」
吴越有些疑惑的望着沉琼,盘算着沉家的用意,旋即便也释然:「想必是‘
月字号’对沉家的生意打击太大了罢。」
说得也是,自三年前素月开创「月字号」
以来,似是如春笋发芽一般在这江南一带星火燎原起来,短短三年时间便已
遍及整个江南,完全垄断了江南一带的钱庄生意,他沉家虽是多次打压,却依旧
难不倒素月,战乱一起,素月自北方带回了以牧场为根基的商家,却是二者合作
将江南一带的米粮生意包揽,更是近一步压缩了沉家的发展,再到如今,素月一
手掌控南明财政,其势已经再不可挡,而有着素月扶持,那商家也俨然有抬头之
势,他沉家想做这江南第二都有些危险,这叫曾经富甲江南的沉琼如何能忍,前
日苍生妒携着历王与那两位私奔的年轻男女来到他府上,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便已将他说动。
「还请吴侍郎知晓,托这位苍爷牵线,我与历王马上便要成了亲家,以后咱
们几个,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沉琼一眼便看出了吴越的怀疑,当下便道出这身份来打消这一疑虑。
「历王、沉家、再加上我…」
吴越喃喃念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你们是打算从寿春的军粮着手了?」
「你怎知道?」
历王双目圆瞪,显然极为不可思议。
苍生妒与沉琼互视一眼,只觉这历王果然是最沉不住气的,但同时也诧异于
这吴越的机敏,他们三人商议许久才想到的办法,却被这吴越一语道破,却是有
些不甘,当即问道:「不知吴侍郎有何高见?」
吴越双眼一转,便又猜到几分:「已漕运为切入点,制造事端,给淮南的战
局施压,那素月与惊雪必然一个亲赴淮南,一个亲管漕运,如若慕竹不在,这二
人分开又分在两地,便是苍护法刺杀的大好时机,届时再通过我在朝中的地位平
息此事的事后影响,甚至于让沉家与历王趁着烟波楼一脉倒下而跻身朝堂,此计
却是有几分想法。」
「嗯?」
沉琼闻声有些不悦:「莫非吴侍郎觉着此计有所欠缺?」
吴越既是入了伙,自是不会轻易得罪于他,当即笑道:「欠缺倒是没有,只
不过此计还有几点尚需完善。」
「讲!」
「其一,破坏漕运,看似简单,但要做到让烟波楼短时间内不易察觉,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