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两位师伯教他的话,便身子一躬,双手将孙传旻扶起,肃然道:「大明不肖子
孙萧启,未能匡扶社稷驱逐鞑虏,有愧于我大明万千子民!」
「殿下休要自责,鬼方肆虐江北,但终究是一方蛮夷,终有一日,我大明便
要在殿下引领下杀回燕京,重振我大明天威!」孙传旻顺势起身,好生劝慰。
萧启微微点头,却是绕过孙传旻,朝着那跪倒在城下的南京军民看去,心中
感悟良多,稍加思索之余,便朝着那位他心驰已久的仙子看去。三年之前的灯宴
之上,他圣龙瞳初开,于闲暇之际却已然能望见高楼之上的叶清澜,可那时他功
力尚微,虽是感知得到,但终究是未能瞧个仔细,而今这仙子近在眼前,可依然
给他一种强烈的虚无缥缈之感。
她便是慕竹吗?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出尘的女子?萧启虽是才过15,但那心
性已然成熟许多,可如今见得慕竹这般令人神往的仙容,依旧忘乎所以,他出身
显贵,又是圣龙血脉的天命之子,这些年来也算是识得了许多绝色美女,可无论
是香萝萧念还是烟波楼的各位师伯,与这慕竹小姐相比起来尽皆失了些颜色,或
许慕竹也并未有什么颜色,此刻她一袭白衣,轻简从容,不施粉黛,静静的站在
南京城门之前,神色安然祥和的望着自己,又让自己生不出半点亵渎之意,萧启
暗自咂舌,稍稍沉淀些许,终是走进前来拜道:「萧启拜见慕竹小姐!」
「好。」叶清澜微微点头,却只说了这样一个字,便已转身向着城中行去,
素月缓缓上前,朝着萧启温声道:「我与小姐便住在总督府旁的宅院里,你师父
也在。」
萧启默默的望着慕竹与素月远去的身影,心中一颗大石终是落下,此行南京,
自然是要重振大明基业,有朝一日杀回燕北,可南京兵力较之北方更有不如,他
若想复国,必然要借助这烟波楼的帮助,如今慕竹终是认可了他,这精心准备的
迎接与那一声「好」字,便已令萧启心中释然,可素月临幸之际所提到的师傅的
事却又令他迷惘起来,一想起那南归途中靠在琴枫肩头一动不动的师傅,想起自
己似乎感知不到师傅的修为所在,萧启已然隐隐猜到些端倪。
「众卿平身,回城!」萧启一声令下,群臣皆起,自孙传旻以下,南京大小
官员军士尽皆散出一条路来,萧启回身上马,便在庞青的护卫下缓缓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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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势还算平缓,几艘行船流连江面向南而行却也安稳,可令人稍感意外
的是,这几艘行船却均是用杆子挂起几条白色丝带,船中家仆随从尽皆披麻戴孝,
面色沉重。
「小姐,您还是吃些东西罢,再不吃,你这身子骨可怎么撑得下去啊?」行
船之中的一间还算敞亮的房间里,一名穿着孝服的丫鬟侍立在床头,苦苦劝慰着
床上的小姐,可那被唤作小姐之人却是无力的摇了摇头:「小莲,我吃不下。」
「小姐,你这哪能行呢,姑爷传信说他已逃了出来,想必此刻就在我们后头
呢,可别等姑爷在江南与咱们见面之时,小姐饿坏了身子,那姑爷发起脾气了,
小莲可就惨了。」小莲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似是想打破这小姐的心中枷锁,
见小姐依然没有动静,只好长叹一声:「小姐,逝者已矣,您一定要看开些啊。」
这小姐闻得此言,却是双目一闭,自眼中流下一抹泪花儿出来,终是开了口:
「爹爹,爷爷就这么去了,而我连为他们收尸抬棺的机会都没有,当真不孝。」
原来这小姐便是那嫁予吴越的慕容巡爱女慕容尔雅,此番燕京城破,吴越倒
是时间安排她先行南下,自己伴着他吴家一行走在后面,吴越为人一向谨慎,
此次计议算计鬼方虽是未能成功,但他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几番周转,便也
领着家人轻松南下。
「小姐,小莲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老爷们是为了国家而死的,如今百姓
们提到慕容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小姐与姑爷也都是好样的,此刻小姐也
应该像他们一般,好好调养身体,有朝一日才能有机会为国出力才是啊。」
慕容尔雅却是稍稍感念此言有理,心中痛楚缓解一二,当即想到自己那夫君
于国难之时而出,献计引鬼方大军入彀,若不是东城有变,此刻鬼方想必已经被
驱逐出去了,哎,一念至此,慕容尔雅不由来了些许精神,缓缓起身坐起,朝着
小莲道:「好小莲,我听你的,我得养好身体,相公日后也是国之大器,更需要
自己照顾才是。」
「小姐,不好了。」正当慕容尔雅起身就餐之时,房外却是传来一阵急促脚
步之音,慕容尔雅眉头一皱,却是见一名清声女婢喊道:「小姐,船夫在船头打
捞起一具尸体。」
「啊?尸体?」慕容尔雅神色一黯,不由想到这长江以北已尽遭鬼方屠褥,
江河之上漂泊着些许落难百姓尸首想来也不足为奇。
「小姐,不是一般的尸首,船夫说这尸体有些古怪,似乎,似乎还有气。」
船面之上,慕容尔雅披着一件白衣丧服,稍稍朝着人堆走来,却见那面上果
真躺着一具男尸,之所以判定为男尸,却是见那胸腹之地已然冒出一块好大的窟
窿,窟窿之间的血迹已然流干,那若隐若现的肝肠都有些损毁,透过这窟窿已然
能看到他躺下之地的红色船板,这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可船夫却是说他
似乎还有气,微微蹲下身去,用那纤细精致的小手指朝着这男尸鼻尖探去,果然,
一股微润热流自鼻尖呼出,这男尸果真还有气。
「小姐,这,这到底是人是鬼啊?」小莲稍稍靠在慕容尔雅的身后,有些惶
恐。
慕容尔雅自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情况,当即也乱了方寸,但此刻却又不忍
再将这尸体抛之水中,只好吩咐道:「先将他安置在柴房罢,若是他上岸还未断
气,那或许可以寻个郎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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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中,夜八荒正与夜十方相对而坐,极是惬意。
「这么说,贪狼与怒雷震尽皆毙命,如今的护法只剩三位了。」夜八荒微微
品饮着手中香茗,缓缓言道。
「正是,烟波楼的实力确实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厉害,三年前我设计于那紫衣
剑琴枫,本以为她已命丧夜孤山,却不料三年后她竟是重出江湖,而且这一次修
为大进,连我也敌不过她了。」夜十方回想起燕北城楼那一战,琴枫那携天地之
势的一剑,心头便是一阵澎湃,如此神剑,世间罕见。
「烟波楼,昔日叶修在世之时,便已参透天地万灵,如今看来,叶清澜更甚
乃父,不然也带不出这样四位天地灵秀之女。」
「这燕京一破,那琴桦被人救出,我摩尼教与烟波楼的恩怨可是要放在明面
上来了,若是他日一战,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夜八荒微微笑道:「若是战阵之事到还不急,烟波楼出面必然要统筹南面,
而这鬼方大军亦要肃清北方,如此划江而治,才是日后决战之时,眼下兄长所要
担心的却是那紫衣剑。如今四灵天残阵已破,若是琴枫前来寻仇,怕是再难挡住
吧。」
「那八荒有何见教?」
「当务之急,自是要帮着兄长彻底复原伤势,四海长春功若是能再进一步,
想必也不会惧那紫衣剑了。」
「莫非八荒有合适的人选?」
「早些时候,我们只将目光对准了烟波楼的几位,可这烟波楼几女尽皆不凡,
虽是各自单独行动,但却暗中有着呼应,捉一个琴桦尚且大费周章,更莫说那实
力更甚的琴枫、惊雪之流。可今日杜将军的一封信却是让我给兄长物色好了一个
上好炉鼎。」
「哦?」
「这是东瀛国的伊贺忍者送来的信,东瀛大将军德川甫仁意欲政变夺权,而
伊贺派忠于皇室,却是无甚办法,只能求助于中原,这封信却是被杜将军截下了。」
夜八荒将信递于教主十方,十方粗略看了一遍,眼中却是突然冒出精光:「献出
后宫百名?」
「是,只需助天皇解决了这次叛乱,那天皇便答应将其后宫百名处子献出,
按理说在中原咱们找那完颜铮索要也未必不可,可势必对咱们的大计有损,此刻
兄长若是能去东瀛,一方面也是暂避那紫衣剑的风头,一方面又可趁机修复伤势,
听说东瀛伊贺派不乏修为高深之女忍,以为弟估计,此一趟东瀛之行,兄长必可
有所突破。」
夜十方暗自点头,心中也觉此事可行,正欲回应,却见得夜八荒剑眉一簇,
斥道:「何人?」夜十方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朝着门口望去。
门后当即跑出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跪在了二人身前,却正是那肥胖如猪的苍
生妒,苍生妒胆战心惊的念道:「教主息怒,长老息怒,出事了,出事了。」
「嗯?」夜八荒一声轻哼,示意着苍生妒继续说下去。
「是二姐,二姐疯了,那鬼方大军进城四处滥杀,竟是有人一不留神把那陆
家满门给包了,二姐刚才赶过去,陆家的人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二姐一怒之下
将那队人马全给杀了,如今正怒气冲冲的朝完颜铮王汗大帐杀去,说是,说是要
找他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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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随着孙传旻入得总督府中,稍稍打理一二便马不停蹄的朝着府旁一间宅
院行去,那宅院不甚繁华,但却别有一番雅致,但此刻的门口却是守着两名眼色
凌厉的彪悍,这二人俱是来自饮血军中,烟波楼出世,自然少不了凡尘俗人的打
扰,派遣两名凶汉把守着门口,自然是可以免去了不少麻烦。
但萧启终归是要来的,萧启朝那门头一拜,温声道:「还请两位兄弟通报,
萧启求见。」
这二人俱是面色冷峻,丝毫未有变化,也不将萧启放在眼中,只是继续相对
站立,萧启略微有些尴尬,正欲再次呼唤,却听得一声轻音传来:「太子殿下,
且随我来。」却是自院中走出一名素衣仙子,言笑晏晏的朝着两位门人吩咐道:
「这位是萧启太子,今后他来便无须通门了。」
素月领着萧启进得院中,却是率先将他引入到一间偏房之中,萧启却见这偏
房中云雾袅袅,中间放着一个大圆桶,萧启顺眼望去,却能稍稍看见琴桦盘坐于
桶中,香肩微微露出,竟是光着身子坐在水中,似是在沐浴,又似乎是在打坐练
功,萧启一时彷徨无措,赶忙向素月问道:「素月姐姐,你可知我师傅她…」
「四妹此刻武功尽失,心脉尽毁,小姐也只能采了南海的龙眼之水为之易经
洗髓,以作调养。」
「那这方法可能治愈?」萧启急切问道。
「哪里那么容易,暂且只能修复心脉罢了。」素月伤感一句,再也不似她平
日里的淡然之意。
素月再将他引入正厅之中,这正厅之中却是于萧启心境一般,各个沉吟不语,
惊雪端坐在正厅左侧,目光冰冷一动不动,琴枫坐在右侧,静静地擦拭着她的紫
衣神剑,旁若无人。唯有叶清澜缓缓朝着萧启迎来,轻轻言道:「可曾见过你师
傅了?」
萧启缓缓点头,突然脑中一热,竟是跪下身来:「小姐,究竟是谁害了她,
萧启定要替师傅报此大仇!」
叶清澜没有回应他,却是绕过他朝着厅中的正位坐了下来,白衣无暇,双腿
并拢端坐,神色淡然的朝着萧启说道:「自今日起,你便唤我『老师』。」
「老师?」萧启当即明白过来,转身朝着素月一看,却见素月稍稍向他使了
个眼色,萧启当即明白,当即朝前走去,在素月座前跪了下来:「萧启拜见老师。」
「今后,他们四个也都是你的老师。」
萧启闻言大喜过望,这厅中之人,各个都是天下奇绝女子,能与这等女子相
识已是莫大机缘,如今更是可以一齐拜作师傅,叫他怎不欣喜,萧启当即转过身
来,朝着素月、惊雪、琴枫各自叩首便拜,三女之前却是有过商议,均是端坐于
厅中,接受着萧启的大礼。
待萧启大礼过后,叶清澜却是起得身来,缓缓道:「启儿,你既然已经拜入
我门下,今日我便为你讲讲这当今局势。」
「局势?」萧启摸摸后脑,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当前不就是鬼方破了我大
明燕京,如今正企图一统天下吗?」
「天下?」叶清澜轻轻一笑道:「这天下有多大,你可知道?」
「这?」萧启一时语塞,却是不敢妄言。
「这天下之大,我亦是不知的,可大明之于天下,却是有若南京之于大明。
大明以北,有那草原游牧,匈奴鬼方均出自草原;这大明以东,虽是一片汪洋,
可汪洋之中亦有诸国小岛,尤以那东瀛国最是强盛,早有觊觎我大明之心,如今
东瀛大将军德川当政,意欲谋反,故而才耽搁了东瀛天皇的野望;这大明以西,
有那天山雪峰,相传摩尼教便是来自于此;而大明以南,又有南疆诸族,各自善
武,虽与我大明交好,其实也并未归我大明教化。」
「这?」
「这还不算更远的地方,草原以北,还有极北荒原,野兽丛生,万物难衍,
东瀛以东又是一片汪洋,可那汪洋以东又有什么,却是再无人取过,南疆以南虽
是群山险峻,可那群山过后却也有着与南疆等族相似的异域小国,而那天山以西,
更是广漠无垠的大地,那里战乱不休,百姓丛生,却是有着一个毫不逊色于我大
明的强盛帝国。」
「这些都是真的吗?」萧启有些彷徨,他虽然天资聪慧,可却也受了皇家局
限,哪里如叶清澜一般游历多年,见识渊博。
「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如今鬼方正欲一统北方,以待来日挥军南下,而
这南京兵马积弱,若不早做防范,怕是会再次重演燕北之祸。」
「啊?」萧启原先心中只道有了这烟波楼的帮助,自己终有一日能杀回燕京,
可却未想到眼下局势甚是严峻,即便是烟波里出马,也需要从长计议。
「还请老师教我?」萧启再次跪倒,郑重一扣。
「鬼方声势浩大,铁骑战力强盛,有摩尼教相助,不可急切与之相对,宜徐
徐图之;南疆蛊兵已出巴蜀,正与那陕北的李孝广对峙,其胜负如何可静而观之;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彻底收服江南一带,以安民心。首先,据我估计,孙传旻明日
便会拥立你登基为帝,你可效仿古制,三辞三请之后便可顺势而行,趁早登基有
益于吸附南逃臣子,天下归心;其次,重设朝堂,以亡国之名贬斥腐朽老臣,重
用青年才俊,倡武兴兵,以图后进,其三,若我所料不差,那淮南杜伏勇便是摩
尼教的三魔将之一,其人有勇有谋,此刻南京各路府兵之中均有他的细作,当趁
早将其拔除。」
萧启肃穆的望着慕竹如数家珍似的将天下大事展于眼前,只觉这白衣仙女越
发神秘,但他却容不得一丝马虎,他的肩上扛着的是大明子民的希望,是萧氏一
族的深仇,怅然之间,萧启眺望北方,已是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