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妹,爱古惑,
漫天星光全偷走。
描绘她轮廓,
通缉在高楼,
拼了命捕捉,
却没有线索。
山也长来水也阔,
是爱是恨两悠悠。”
台上那稻草人,在南瓜和草垛间躲躲闪闪,难道是在玩捉迷藏吗?她还扶着自己的长斗笠欲掀不掀,引起了长脚鹤极大的好奇心:“我一定要把斗笠摘下来看看。”
“皇兄,那可不成,稻草人一族有个规矩,第一个摘下斗笠看见她容颜的男子,就要娶她。”
“没事,本王佳丽三千。”
“我阿妹,最古惑,
今晚月色太温柔。
来不及触摸,
桔花般坠落,
梦那样单薄,
找不回花朵。
余香指尖残留,
在我的梦中等候。”
漫天蝴蝶将稻草人包围,蝴蝶越飞越多,越来越密。一曲终了,稻草人坐在南瓜上,一动不动,变回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稻草人。
“皇弟,看我上去把这小妖精的斗笠掀下来!”天纵少皇霸气跑到台上,朝着被蝴蝶覆盖的稻草人伸出手去。他掀开长斗笠的那一刻,漫天蝴蝶飞舞,稻草斗篷瞬间破散,而里面,却空空如也!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刚刚唱歌的明明是个姑娘啊!难道,真的是稻草人成精了?
地上,只留下一堆稻草,和一只鞋子。宇文勿臣将那只鞋子捡了起来,仔细端详其中奥妙。
“皇兄,你看稻草人送了你一只绣花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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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
有时候,七爷也忍不住会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官盼盼大小姐不愿上台,她提出两点要求:第一,她是名门淑女不能抛头露面;第二,她五音不全唱不了太难的歌。
今天这场稻草人的表演,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化劣势为优势,又新奇又有神秘感。说不定还能让官大小姐成为太子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有才华的男子……
嘘!不要说出去,会破坏我淡泊宁静的形象的。
七爷轻飘飘地走过小竹子的房间,窗户门打开着,他往里面瞥了一眼。那株水晶薄荷放在窗户边,沐浴着春光,大放异彩:
“小竹子!”
听见七爷的呼叫声,小竹子急匆匆赶了过来,“怎么了?”
他循着七爷的目光看去,那株水晶薄荷,叶子不再翠绿,边缘泛黄。一阵风吹过,一片水晶叶子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小竹子要疯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碎碎!我的碎碎!”
七爷往屋里扫视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紫晶瓦上,喝道:“快!把那个瓦片扔掉!”
说话的时候,又有一片黄叶掉落,咣一声,碎了一地。
从没见过观月七郎如此慌张,小竹子从窗口跳了进去,伸手去抢那株薄荷。他的十指插入泥土,把水晶薄荷挖了起来。
“快!”
随着七爷一声断喝,那株水晶薄荷被捧在了小竹子手里,瞬间破裂。
这惊恐的一幕映入两人眼帘,小竹子疯了:
“碎……碎碎!”
水晶渣子掉了一地,手里的泥土空空荡荡!
“哇”地一声,他的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七爷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惶,半晌,他按着小竹子的肩膀,说道:“这水晶薄荷是碎碎的心灵意象凝结而成,而那片紫晶瓦消磁断业,净化亡灵。你把水晶薄荷种在那片瓦上,碎碎的灵魂便会粉碎。是谁让你种在上面?是谁!”
“是我呢。”
小毒蝎身姿窈窕,烟视媚行,轻狂地出现在房间里。她看着小竹子痛苦,似乎十分开心。
“为什么这么做?”
桃如是靠在门框上,大麻花辫在风中摆动,仿佛一条蝎子尾巴:“因为碎碎是七爷你的弱点呀。七爷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有弱点,所以,我就好心帮你把弱点抹去了。”
“鬼扯!”七爷一声冷笑,眯眼看着小毒蝎:“我冷心冷面,我的弱点,任由别人随便利用!不,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害他!我不明白的是,竹子活得没心没肺,碍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害他!”
“为什么?因为我嫉妒!”
“嫉妒?你嫉妒他什么?他活得还不惨吗?他们还不惨吗?碎碎祭剑,肉身被吞噬,就留下这棵看不见听不见、不会说不会动的水晶薄荷!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盼头,他天天把自己搞得跟个神经病似的。碎碎死了,竹子疯了,还不惨吗?”
“不惨!他算什么惨!”愤怒占据了桃如是的脸庞,“你听过香啖吗?就是大老爷把丫鬟的嘴当成痰盂;你听过人猎吗?就是贵公子拿弓箭猎杀那些罪奴取乐;你听过官妓吗?就是让那些被抄家的大小姐去当妓女。比他惨、比他们惨的人多了去,至少他还活着。凭什么大家这么不幸,他却可以没心没肺,天天笑得这么开心!即便七爷你,俊美如斯,智谋无双,独孤蜻芸对你五迷三道,你看你随便勾勾手指,就把皇太子给拿下了。可是你看你,你快乐吗?你不快乐!你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我出卖了一切,也得不到的快乐,凭什么他这个笨蛋可以得到!我要让他痛苦,让他跟我一样不幸!你可知道,我跟随巫后,是因为她让很多人不幸!我跟随你,是因为你会让天下人不幸!苍天对我残忍,我只要苍天跟我一样不幸!”
桃如是耍了下麻花辫,张狂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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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外面的风那么冷。
小竹子趴在地上,他把碎裂的水晶薄荷一粒一粒捡了起来。每一片破碎的叶子,每一段断裂的枝干,每一粒风化的粉末,他用自己瘦弱的手,一点点捡了起来。每一块地砖,每一个角落,每一道桌缝,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搜寻,生怕遗漏。
最后,他跪在了窗前。他一点点开始拼凑,他想把它拼回去。只要拼回去,今天这邪恶的幻觉就被打破了,这个可怕的梦就清醒了。
今晚,窗外的下弦月,好残缺。
七爷走了过来,小竹子转头看着他,眼泪止不住:
“七兄,我该怎么办?你救救碎碎!救救我吧!”
“竹子,起来吧,现在还不到跪的时候。”
七爷拿出一卷长发,那卷长发又黑又长,十分漂亮,“这是碎碎的头发。以前,我生病了,碎碎为了给我治病,把头发卖了,换了钱给我买药。茫茫人海,事隔经年事隔经年,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本来,我想把这卷长发送给碎碎当礼物的,可惜,我来不及还她,她就祭剑了。后来,这卷长发随着太阿之巅,深埋在无妄海中,我想把它埋一辈子的。没想到,今晚我会把它从深海底挖出来。就把长发还她吧,从此两不相欠。没想到,我跟碎碎的缘分,单薄至此,竟连一卷头发也留不住。”
七爷喃喃地说着,把这卷长发燃在了铜炉里。青烟散去,那份美好纯净的感情都化在了尘灰里。
“把破碎的水晶渣子放进去。”
小竹子抖动手心的水晶粉末,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全部种在头发灰烬里。七爷往上面浇了一小瓶天池水,灰烬的表面迅速地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水晶。
小竹子用笛子吹奏着招魂曲,七爷在旁边用古琴配合。一笛一琴,两情绵长。
一群萤火虫从月光中飞来,它们飞入窗户,在房中飞舞。它们扑闪着,荧光流动。最终它们落在了铜炉的边缘,整齐地排成一圈,用尾灯照耀着铜炉内的那层白水晶。
“这些萤火虫在干嘛?”
“这些萤火虫的尾灯可以汇聚破碎的魂魄,帮助水晶薄荷重新萌芽。”
“那真是太好了!碎碎有救了!”
“别高兴得太早,要想灵魂重聚,薄荷萌芽,这份头发所含的元气未必足够。”
“一定够的!七兄,有你真好!”
说着,小竹子扑上去抱住了七爷,对着他的俊脸亲了一下。
训斥的话正要说出口,七爷便看见那些萤火虫的尾灯突然都熄灭了,它们展开翅膀,各自飞走了。
“不!大家等等!”一切结束得太快,小竹子伸手去抓,萤火虫从他指尖溜走,一个也没抓住,“大家再等等!再多等一刻钟!多等一瞬间!”
“没有办法了。”七爷摇摇头,眼角噙着泪:“那卷头发的元气不够,除非找到碎碎的肉身,燃成灰,也许还有救。”
小竹子看着七爷眼里的泪珠,极度惊恐。小竹子的意识坠入无底深渊,他昏死过去: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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