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即将结局,谢谢诸位的支持。新书打榜期即将结束,希望大家帮忙宣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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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万物之灵长。当我们向命运下跪的那刻,我们便注定了是个奴隶。人生最大的毁灭不是肉体消亡,而是个性泯灭。世间最令人绝望的,不过是屈服于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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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熔岩,从天空的裂缝流下,从地底的深渊涌出,愤怒的岩浆吞噬着这个世界。
凤凰在狂欢,全身浴火,陨星般流窜,与熔岩碰撞出凄艳至极的火焰。
太阳已被黑影吞没,火热的熔岩把大地染成一片绯红。天空开裂,漏出了些许的光,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蛛网,满天星辰都被捕获,无法逃脱。蛛网上的每一圈螺线,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宿。帝王紫微,北斗七星,二十八宿,他们或长或短,或疏或密,或明或暗,仿佛是一张奇异乐谱上不断跳动的音符。这张网有个形象的名字,叫做摘星蛛网。这张蛛网覆盖了整个夜空,在它面前,千里江山都显得如此渺小。而人类,更比尘埃还要卑微。
于灰烬中,观月七郎在静静地拨弄箜篌。他弹奏的乐章,变幻莫测,气势恢宏,令星空战栗,大地悲鸣。
“也许我,只是期待一场葬送,来结束这漫无休止的疼痛。”
面对这末日一般的景色,原先还野蛮嚣张的天朝大军,此刻一片惊恐,他们的四周已被奈落熔岩包围,无处可逃。眼看着这俊美如神的少年瞬间堕落为丑陋不堪的魔王,人们只剩下哭喊告饶,跪拜祈求。但那只血色的魔眼只是冷冷望着他们,眼中的鄙夷,直是睥视蛆虫一般。熔岩沸腾着,步步进逼,包围圈越缩越小,绝望在天地之间弥漫。
“你在弹什么!观月哥哥你在弹什么啊!”
万年梧桐树匍匐在地,毫无生机。碎碎站在梧桐树上,惊恐地看着观月七郎,发疯般叫喊起来:“不!不!不!”
观月七郎望着天空中那个巨大蜘蛛网,捕捉了一切的星光:“碎碎你听,这摘星蛛网上记载的乐章多么波澜壮阔、华美诡谲,我给它取个好名字吧,就叫《魔冕》。这是我此生,弹的最后一曲了。”他朝碎碎远远一笑,这流满岩浆的太阿之巅便绽开了一地的火优昙,那些燃烧着蓝色火焰的花朵看起来如此苦涩,又如此凄凉:“碎碎,跟观月哥哥一起走吧!”
在这一路绚烂诡异花火的尽头,观月哥哥已经戴上了熔岩做的王冠。碎碎摇着头:“观月哥哥,不要啊!”
“观月哥哥,我知道世界并不美好,可是能不能再等等,再给这个国家一点点变好的时间,说不定,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天堂。”
他脖颈微杨,坐上那把熔岩浇筑的王座,又是一笑:“再给这个国家一点点变好的时间?那是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几千年都没找到的地方,我们,又何德何能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样的世道?世人都跟你一样,自己不去努力,却希望世界自己变好。殊不知世间道路要靠自己双脚去走,世间荣耀靠自己双手去争,世间道理是要靠自己嘴皮去讲。天堂,是需要人类自己去创造的。你看,这满地的岩浆不美艳吗?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利的地方就有剥削!人类所求的荣华富贵加官进爵,不过是想要成为统治阶级罢了。不是世界不美好,而是人心太丑陋!碎碎,你若不来,那便快逃!”
碎碎一时语绝,看着他孤独地坐在王座上,在奈落熔岩的中心静静地拨弄箜篌。熔岩渐渐覆盖了他的身体,他成为地狱里的孤王。火海,翻腾着巨浪。此生,屈服命运甘于毁灭;此心,沉沦地狱无法自拔。那个在南岳天柱筑巢弹琴的少年,那个顶天立地惊若天人的少年,那个一腔热血为民请命的少年,那个舍身试药救天下苍生的少年,当时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少年,终究被命运毁灭。当真是天妒英才,容不得世人凤歌轻狂?还是说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招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少年变成了奈落地狱最冷酷的魔王。他曾经很倔强,他忍受了贫贱侵袭,他反抗了强权压迫,他抵挡了富贵诱惑,他初心不改,国士无双。他说艰难苦困玉汝于成,他说天地大道皆凭人走,他说诸生怪相始于心魔,当一个人不再倔强,他一生的死亡便开始了。此刻,他不再倔强了吗?此刻他,终于不再反抗凤凰星凄惶的命运了吗?一阵风吹落这千年繁华,那炽热的岩浆淹没了那些传奇过往,少年的一切都在绯红的岩浆中燃成灰烬。少年驾凤凰、引天雷、抱明月、炼狂风、尝百草、笑神仙的那些记忆,少年新锐率真、孤洁高雅、飘逸俊美、淡泊宁静的那些品格,少年最纯粹、最美好、最勇敢、让众生平等让天地清明的梦想,都随着少年那一颗心在岩浆中燃成了灰烬。
这一场禁断的狂宴燃透了太阿之巅,染红了半片无妄海。四面涛声,巨大蛛网覆盖了整个天空,满天星辰都在挣扎。千年桐箜篌弹奏着魔王加冕曲,华美诡谲、波澜壮阔。大地撕裂,天空悲鸣,岩浆随着箜篌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舞蹈着。孤王独自坐在他的熔岩王座上,火焰缠绕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主导着这一场天地浩劫。额心那只魔眼突然转了一下,孤王只是一挥手,一股岩浆便窜地而起,火龙般飞腾而去,火龙张开巨口,一口吞没了千里之外的天朝皇宫。顷刻之间,那灯火繁华的皇宫便化为废墟。
孤王环顾四周,泗水已被煮干,岩浆漫过建章宫、养心殿、祈年殿,漫过南朝六百八十寺,漫过山门,山路,漫过远处的村落、市集和城墙,消融了那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爱恨情仇,人们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骨头不剩。连那棵岩石化的梧桐树,也在火热岩浆中一寸寸下沉。孤王突然仰起头来,看着天空,任由沉闷的笑声在天地之间哽咽。
原来,亲手埋葬此生所爱,是如此令人撕心裂肺的一件事。
“观月哥哥……”碎碎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我不会逃。观月哥哥,这一次,碎碎比你勇敢哦。”
碎碎一声口哨,一只小花猪飞奔而来。“小七,我们一起去拯救观月哥哥吧。”
小花猪懂事地哼了哼。碎碎跨步上猪,向着建章宫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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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
摩诃萨埵婆耶
摩诃迦卢尼迦耶……”
梵音轻转,浮竹双手合十。他禅坐于太阿之巅,独自吟唱《大悲心陀罗尼经》。
宇文党围攻圣城,难民们被爵位引诱,天地大否。神明抛弃了他的庙宇,活佛被葬送在普照崖底,凤凰子在陨心劫中成魔发狂。这场熔岩狂宴,末日来临,和尚们逃的逃叛的叛,只剩下一个逼上梁山的状元、半道出家的山贼、小猪乱撞的和尚独守建章宫门。
小和尚没人可以说话,他只能在建章宫门前席地而坐,画地为牢,喃喃自语,对天地万物讲悟《大悲心经》的奥义:“千百病,千万劫,六道轮回,苦海无边。软红尘,名利场,众生偏执,爱恨嗔痴。降心魔,修大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向菩提,洗铅华,清净而去,步步生莲。立浮屠,度妖邪,千手千眼,大慈大悲……”
“小竹子,观月哥哥成魔了。”
是碎碎的声音。他是在做梦吗?碎碎怎么从建章宫走了出来,她好像从无极殿拿了什么东西,她平静地看着浮竹。浮竹看她突然如此镇定,便觉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