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愿望,比前两个更加宏大伟岸。我希望有一天,在大天朝的每一个肮脏的角落,都能够种上植物,开满鲜花。然后我就可以勾起观月哥哥的下巴,霸气地告诉他,世界这么美,不要皱眉头了!
所以啊,老天爷,你还欠我三个愿望,我可不能在这里玩完了!”
---诸相非相---
泼天大雨,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击席卷了这座荒城。降水太多,洪水开始在土地上肆虐奔腾。这场大雨让天朝禁jūn_rén仰马翻的同时,也冲毁了幽州百姓这三个月辛辛苦苦种植的田粮。
“你们快让雨停止吧!粮食,我的粮食!”
难民们涌到了幽州台上,把碎碎包围了,他们说:
“我不怕死,我怕饿。”
“雨不能再下了!我们已经没有储备粮了,现在已是秋天,如果这些庄稼再被冲走,我们所有人都要饿死!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眼看就要冬天了,再到哪里去找吃的?没了吃的我们都要死!还不如让他们一刀捅死!”
“都怪你们,当时刀老爷、墨老爷、酒老爷、钱老爷叫你们跪下,你们乖乖跪下就好了!就不会害我们没命了!是你们害我们被杀,你们是杀人凶手!”
“就是!你们不能这么自私!打残四大老爷的是你们,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军爷要杀的是你们,不要连累我们,我们是顺民!我们不要死!从头到尾我们做什么了?我们说什么了?都是你们逼我们的!”
“你们这帮人!”浮竹一时气绝,儒雅的脸上青筋暴跳:“简直不可理喻!”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气过。即使当年墨点三抢夺他的文章不成,打击迫害诽谤中伤,他也是含笑落乌纱,留须上梁山。但是,今天面对这帮软弱异常、极度自私、恩将仇报的流民,义愤溢于言表。
“太子爷说了,只要你现在乖乖投降,就饶我们这些两脚羊一条狗命。”
浮竹一拳头打在铜鼎上,骨头都折了。铜鼎发出“嗡”一声巨响,如一记巨钟般撞在了众人的心头。
“算了,小竹子,这场雨,不可能下一辈子的。”碎碎扎起马尾,“你不要生气,大家只是不够勇敢。正如你所说,他们只是凡人,不似观月哥哥这般神仙人物,他们不愿去学,不会拥有打败禁军的智慧,他们更不敢去争,不会培养挑战权威的品格。他们只是凡夫俗子,从小逆来顺受,不敢反抗。他们一直在埋怨,埋怨世道不公,埋怨苍天无眼,岂不知人世间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人世间的理是自己讲出来的,人世间的公平正义是自己用血洗出来的。”
众生百相,皆非本相。我们从未了解真正的自己。平生被眼所瞒,才会在困境中心绪慌乱,迷失自我。此刻,彻悟了《金刚经》奥义的小村姑,仿佛天女下凡,熠熠生辉。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般若,无量寿佛。
下一刻,小村姑一脚踹翻了八方铜鼎。瞬时火灭了,雨也渐渐停止了。碎碎望着幽州台下那些跪趴伏地的流民,“我不是观月哥哥,我太笨了,我始终学不会呼风唤雨。但我也是有品有格的一个人。今天,就让碎碎我,好好教一教大家,人这个字,应该怎么写!”
万骨天坑里面积着雨水,骨灰已被装入坛子,静静放在角落。等观月哥哥归来,送楚南王入土。
“没有其他办法了,小竹子你过来。”碎碎取出一条棉帕,在浮竹脑后打了个结,掩住了浮竹的鼻息。
“碎碎,你要干什么?!”
“嘘!别说话,乖乖闭上嘴巴。”
碎碎用力一推,浮竹跌下了万骨天坑:“小竹子,你乖乖在里面躲好。楚南王的骨灰,就拜托你了。”
石板盖住了坑口,坑里面一片漆黑。
“碎碎不要!”
———天女?———
宇文勿臣坐着布辇,被禁军抬上幽州台。这长脚鹤意气风发,睥睨天下。钱龟九和小刀四站在禁军前,钱龟九摸着自己的蛤蟆肚,得意洋洋:“贱民,还不跪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少皇,我们大天朝未来的主君,啊,我们的太阳!我们的青天!”
这些流民们纷纷献上了自己的膝盖,额头磕在泥水里,久久抬不起来。人群之中,只有少女站的笔直,分外亮眼。宇文勿臣懒懒地抬起手臂:“你就是带头造反的?听说你是静云寺的?”
“没错,我就是带头造反的。”少女站在神碑之下,眼神机敏,性子灵动,仿佛一头天降的白鹿:“我不是静云寺的,我只是静云寺山脚下养猪的一个小村姑。呵呵,他们都是被我用妖术迷惑的,你看看他们下跪姿势,多么熟练,多么标准,他们哪里会有造反的骨气。是我一人与你大天朝抗争,与其他人无关。你,大天朝是不对的。这三十万难民,他们都是大天朝的子民,他们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用自己的汗水心血供奉着这个王朝。天灾人祸,他们失去了土地,没有了收成,阁下身为储君,是他们的青天他们的太阳,阁下对他们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要赶尽杀绝!这是你们君王该有的仁道吗?”
“哦!你胆子还真大。”宇文勿臣捏起碎碎下巴,看着碎碎小鹿般清澈纯真的眼睛,相当兴奋:“你这么可爱,配!配!!配给本王提鞋!!!一个小村姑都这么可爱了,你说,你们那个凤凰子,该有多迷人呀!本王甚是期待!把其他贱民,给本王杀干净!”
“你!”
“饶命呀!太子爷饶命呀!”
“我们是顺民呀!”
“本王说了,这不是镇压,是屠杀。”
“你们听见了吗?他要屠杀你们!大家站起来,跟他们拼了!”小村姑振臂高呼。
没有人响应,难民们继续低着头。他们手上没有武器,第一个冲上去的肯定死!他们也不敢控诉,只是磕头求饶,有大逆之言的肯定也得先死!
“大家不要求饶,起来反抗啊!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壮烈的死总好过卑贱的活。诸君,切不可因一时害怕就放弃了对光明的追逐,切不可因一时黑暗就泯灭了你人性的光辉。人类,万物之灵长。上苍赋予我们灵智,就是让我们一起来建设这个朝代的文明和辉煌,重塑我们整个民族的骨气和自信。啊!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让我们用它来寻找光明!不要怕,大家都勇敢一点!因为我们,是这个朝代的脊梁!让我们长成树,站成山,让我们手牵手汇成更壮阔的海!我们并不是生而伟大,我们是活得伟大!啊!啊啊!”
小刀四百节虫般扭了扭脖颈关节,三角眼里透着笑意:“哈哈哈,你别啊啊啊了!这些两脚羊都很聪明,是不会第一个站起来的。因为冲在前面的,肯定会死。为别人死这种蠢事,他们怎么会做呢?他们都在等,等别人站起来为自己送死呢。”
“世上多的是长了两只脚的牛羊,今天屠干净了,过个十年,就能繁衍出新的两脚羊场。”宇文勿臣语气里全是轻蔑,看着碎碎眼珠子都直了:“倒是像你这样的藏羚羊,还真是世间少见。本王喜欢。”
“呵呵,观月哥哥说的还真是对呀。这个民族,最能吃苦,充满智慧。就是缺乏勇气,他们既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表达的勇气,遇到事,选择隐忍,美其名曰此乃智谋。他们从不想着用智谋去创造更加公正美好的世界,总是想着用智谋来保全自己,独善其身。
一个人可以没有智慧,但必须拥有勇气。我一个小村姑,我干不过你们,但我可以不认同你们。今天,我不跪你,我也不给你提鞋子。人,应该有尊严的活着。我可以站着死,不会跪着生。死有什么可怕,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才可怕。今天,你可以毁灭我的肉体,但你毁不了威武不屈的精神;你可以埋葬正义,但你掩埋不了杀孽滔天的罪行;你可以残杀异己,但你杀不尽人类渴求光明的心情!诸君,别怕死,问问自己,你活过吗?我有一颗勇敢的心,今天,就让我的燃烧,在你们眼中刻下深深的烙印,就让我的死,在你们心中映照永恒的星火!来吧!来杀我吧!你们这些坏蛋!”
碎碎张开双臂,慷慨激昂,对准那些锋利的刀口,飞奔着撞了上去。她眼神倔强,又可怜又孤独,又可爱又可敬。
------许你为妃---
宇文勿臣一把揽住她的腰,像是抱住了一头乱撞的小鹿。这小腰好纤细啊!
“你……果然有意思,给本王当王妃吧。”
“王妃?!”
“你是第三个让本王说出这句话的女人,应该庆幸。这二十年来,大天朝只开了两朵牡丹花,国色天香,不可方物。一朵白,一朵黑。两朵本王都喜欢。权利斗争,白的那朵已然凋零,真是凄美;黑的那朵浑身刺儿,相当扎手。你这朵小野花,倒是开得清新。你放心,本王会疼爱你的,爱妃!”
长脚鹤用他清瞿的手指,摸了摸碎碎白皙的脸颊,皮肤真干净啊。虽不及两朵牡丹美艳,但也别有滋味啊。
“谁也不准带走碎碎!”
一声冲天的巨吼从后面传来,万股天坑里的小和尚终于找到了根竹棍,撬开了盖在上面的石板,他从天坑里爬了出来。小竹子急红了眼,他的耳朵迅速的枯化,像一只赤眼黑耳的鬼。他抱着骨灰坛,黑色的瘴气缠绕全身,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竟将石板腐蚀。他仿佛是一个恶鬼,从地底爬了出来。
“你得了黑死病?!”碎碎震惊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把手帕拿掉?这可是绝症啊!”
小竹子嘿嘿笑着,没有答话。他用那条手帕包了些毒灰,捏成一个炮弹的形状,对天朝禁军喊道:
“你们想感染这彪悍的黑死病吗?只要沾上一点毒灰,你便会受诅咒枯化而死!不想死的,给我退下!”
小竹子朝着长脚鹤扬了扬手中的炮弹。
“你竟敢!你竟敢!”天纵少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臭和尚居然敢挑衅自己;“你这样猪狗不如的贱民,居然敢谋算本王!快!快杀了他!”
接到命令,天朝禁军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谁想死就上来!”小竹子喝止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禁军,“我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这黑死病十分凶险,全身枯化,无药可治。太子爷,我告诉你哦,我们具体是怎么得病,怎么传染,我们自己都不清楚!太子爷你身娇肉贵,在疫区呆这么久好吗?跟我这个病人说这么长时间话好吗?你旁边的小村姑也很有可能已经感染了黑死病,你抱她这么紧好吗?”
闻言,太子爷果然甩开了小村姑。顺便将自己身上银甲也给脱掉了:“你们竟敢!你们竟敢!”
“你还不快点退兵?你想让你的这些禁军都感染黑死病吗?”
“退兵?”宇文勿臣坐上布辇,退到了禁军中央,十分恼火:“十万禁军被你这小小蝼蚁给吓退,我很生气。这样子退兵,我的面子还要不要?要我放了他们也可以,你,得让我出气。”
“好,你别碰碎碎,我跟你走。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千面巫后---
“让陆庭怀那木偶再喝几碗参汤,我臣儿就可以登基了。”
千面巫后的声音在东宫太子府回荡。
黄金铺就的地板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红的橙的黄的绿的青的蓝的紫的。
长着双翅的金色巨蟒在她身后爬行,大殿里,天朝四鬼趴在地上,正被鞭打。
“给我抽,狠狠地抽,要你们这些狗才何用!还敢撺掇太子!去那黑死病横行的鬼地方!”
钱龟九把头缩在衣领内:“太妃饶命啊!”
墨点三把下巴磕在黄金地板上,仰头巴巴望着:“太妃容禀,奴才们并未撺掇太子。只是奴才们被龙卷风吹得四处乱飞,
好巧不巧,刚好落在太子车驾前,是故惊动了太子。”
“龙卷风?”
酒鬼七也睁大了鱼黄眼:“是啊!好大的风啊!把人都吹到天上去啦!吓死俺了!”
一抹凶光从小刀四的三角眼里划过:“是静云寺那个南楚余孽弄出来的。”
“南楚余孽!凤凰子?”
巫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此生最不堪的往事又一一在脑海浮现。她本名独孤颐,这一生也是大起大落,风云变幻。她本是南楚皇后,可惜被废。她改嫁宇文霸,勾结三大家族灭亡南楚,成立天朝。陆庭世家坐了帝位,封宇文霸为南天霸王,不料宇文家春秋霸业还没展开,宇文霸便一命归西。圣上敕封她为独孤太妃。
所幸上苍怜悯,陆庭世家绝后,在宇文党的推动下,只好立宇文勿臣为储君。世人都道独孤太妃好福气,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背后的努力。要不是她设计害死前太子妃,令前太子殉情,陆庭家又怎么会绝后?要不是陆庭皇帝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再不能绵延子嗣,宇文勿臣又如何能成为储君?
“属于我的,即使是老天爷也夺不走!”
“当年我们宇文家联络上官、独孤、陆庭三大家族攻打南楚,国破家亡,南楚妖帝向星辰祈愿,投入火鼎血祭,没想到苏文姒那个妖妃喝下骨灰后,竟然有了身孕!那个贱人生下两只凤凰和一个男婴后便不知所踪,原来是躲到了静云寺!”
小刀四翻了翻三角眼:“启禀太妃,其实静云寺风水蛮好。宇文世家的皇陵也该备下了。”
“你这狗才,主意倒是不错。”
“太妃,此事不难。静云寺窝藏南楚余孽,意图谋逆,理应抄家灭寺!”
一个侍女突然进言,她目若秋水,艳若桃李,人们背后唤她小毒蝎,是巫后手下第一个得力的。
“小桃,你去办吧!记住,这事情,可别让蜻芸那丫头知道。”
“遵命。”
“哈哈,我们天朝四鬼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