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十月一天的傍晚。
赵旭德葬礼结束后没多久,赵方舟被接来唐家。
唐景越和陆一世几个从外面回来,看见院中站着个女孩儿,白衬衫,蓝色及膝短裙,梳着低马尾,背着一个书包,手扶着一个行李箱。
从背影看去很单薄,小腿细白,很瘦。
“这就是你们家要养那女孩啊?”陆一世单手抱着篮球,在旁边问。
他正常问,声音不是很小。
赵方舟听见,转过身来,和他们视线相对,又错开。
“长得还不错啊。”陆一世看见她的脸,又说了一句。
赵方舟拽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
唐景越看了陆一世一眼,没说话。
李伯从主楼出来,看见唐景越,上前向他介绍:“少爷,这是赵旭德的女儿,赵方舟小姐。”
唐景越看了一眼赵方舟,随意问了一句:“她住哪儿?”
“董事长说安排赵小姐住在叁楼的客房。”
主楼只有两层和地下室,叁楼客房,那就是佣人楼了。
“嗯。”唐景越嗯了声,没再问其他,迈步和她擦肩而过。
几个男生说笑着走进客厅,到门口时,唐景越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正跟着李伯上楼,夕阳的光洒在她身上,将乌黑的发丝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李伯回头跟她说着什么,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偶尔点点头。
似是感觉到了目光,她忽然看过来,两道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空中撞上,两人都怔了几秒。
只片刻,唐景越若无其事地回视线,走入客厅。
再之后,赵方舟就住在了唐家。
家里给她安排了司机,但她坚持步行上下学,唐景越上学放学的路上都会在车窗里看到她一个人走路的画面。
穿着校服,背着双肩背,有时会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随着她的步调垂垂晃动。
有时会拿块面包边走边吃,一下一小口地咬。
唐景越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吩咐司机开慢点,再开慢点。司机疑惑,少爷这是不想去上学?
到门口时,唐景越会在车里坐一会儿,看到他等的人来了,才会不紧不慢地下车,跟在她后面进学校。
赵方舟是在高二开学一个月后转入育才国际高中的,是插班生,还是众所周知的原因。
一时间学校里充满了对她的议论。
有人听说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现在连仅剩的一个养父都去世了,话语间充满对她的可怜和同情。
有人则是感叹她因祸得福,能被唐家养,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还有些难听的,说她命硬,克父母。
她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上课从不举手主动发言,下课也不会跟周围的同学说话,同桌给她的零食她也不要。
久而久之有人说她是装高冷,扮清高,有女生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在食堂故意把饭菜洒到她身上,然后轻飘飘地说句对不起。
她不争不吵,拿纸擦干净身上的菜叶和米粒,找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把饭吃完。
只是自那之后,她再没来学校餐厅吃午饭。
有次中午,陆一世拉着唐景越去天台抽烟,不想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台沿上,膝上放着本书,手里还拿着个叁明治。
叁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方舟反应过来拿着书匆匆走了。
“她跑什么呀?”陆一世从兜里掏出烟,“你俩不是住一起么,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们没住一起。”唐景越说。
“她不是住在你家?”陆一世点上烟,“我又没说住一个屋。”
“真不抽?”陆一世又问。
“不抽。”
等陆一世抽完,两人从天台下来,意外地看见赵方舟还没走,她站在楼梯转角处,两手抱着书,面前站着个男生。
那个男生堵着她的路,语气轻佻:“好话我都说尽了,你在这装什么装,给我亲一下怎么了?”
他抬手要碰赵方舟下巴,被她偏头躲开,“别碰我。”
那男生看着她,面色不虞:“我能看上你已经是给你脸了,你不会以为住到唐家就能攀上唐景越了吧?”
赵方舟不说话,转身想走,却又被他堵上:“唐家又不能养你一辈子,当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我每个月给你钱,还——”
“好大方啊,一个月给多少?说来听听,看够不够我买身衣服。”
男生正在说话,冷不防听到后面一声冷笑。
赵方舟闻声抬头,和唐景越目光对上,他冷眼看着他们,面沉不语,倒是他身旁的陆一世,脸上带笑,对那男生开口。
男生看见他们,猛地去拉赵方舟的手腕,赵方舟一时不察,想挣开时已被他紧紧攥住,她用力挣扎,抬起另一只手打他:“放开我!”
那男生擒住她两只手腕,却不想赵方舟突然低头咬住他的手,他大力甩开,推了她一下。
她往后倒去,后脑快要磕到墙的时候被一只大手拦腰揽住,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低沉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滚。”
男生看着被唐景越接住的赵方舟,咬牙切齿道:“算你走运。”跑了。
看他走了,赵方舟挣开锢着她的手臂,捡起地上的书本就要下楼,却再次听到刚才那个声音。
“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她顿住。
“谢谢。”
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呀,”陆一世走到唐景越身边,笑:“人家好像不领你的情,你是不是在家欺负她了?”
唐景越冷着脸看他:“你们家什么时候这么缺钱了,什么垃圾都往里招。”
“你少来啊,学校是我小叔的又不是我家的。”陆一世跟着他下楼,“再说了,又不是我对她动手动脚,你呛我干嘛。”
唐景越不理他,陆一世继续说:“还有啊,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唐景越脚步顿住。
时间不疾不徐,转眼秋天过去,赵方舟来唐家已经有两个多月。
她还是不爱说话,没有朋友,即使是下雨天也坚持走路去学校。
送唐景越上下学的司机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把上百万的豪车当电动车开,刚开始他还不明白,后来循着少爷的目光总能看到路上那一抹身影,顿时悟了。
青春期啊。
于是索性就把车速降到了最低。
那女孩有所发觉,看过来几次,可能认出是唐家的车,不害怕,也就没理会。
他在前面开车,看着车里车外的男孩女孩,时间久了竟有一种“这俩人怎么还没进展”的着急情绪。
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不是太监,他只是一名司机,所以他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从不多言。
直到十二月下旬,圣诞节的前一晚,平安夜。
圣诞节虽然没有假期,但却是约会逛街聚会的绝佳理由。
高二几个爱玩的借着这个由头在搞了个平安夜派对,还请了高一的一些学弟学妹。
那天下大雪,外面天寒地冻,某私人会所内却如处叁春,热闹非常。
“哪个是住景越家那女孩?”易知打量着包间里的女生,问身旁的陆一世。
陆一世举起酒杯,“别看了,人家没来。”
易知回目光,“没来?”
“她在学校没朋友,也不社交,不会来这儿。”易知前一阵出国玩,最近几天才回学校,陆一世向他解释道。
易知一脸兴奋:“我懂了,景越不喜欢她住在他家,所以你们带头校园冷暴力!”
陆一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有病吧!几岁了还校园冷暴力,你当是小学六年级啊。”
易知咂咂嘴:“也是。”
唐景越要是真不想她住在唐家,她连来育才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你可是完全说反了。”陆一世又说。
“什么意思?”易知问。
陆一世故意吊他胃口,拿着酒杯晃啊晃的。
另一边有几个女生玩到一半想喝奶茶,有个女孩拿话筒在包间里喊了一句:“班长,我们点了奶茶外卖,你跟你们家前台打声招呼待会放人进来啊。”
一个男生举起手应了声:“到!”
几个女生笑闹着跟他道谢。
易知看着陆一世,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然后他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不会吧,景越喜欢她?”
陆一世咽下口中的液体,夸易知:“不愧是整天不学习也能考年级第一的脑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