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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大,将韶灵院门口的篱笆吹得散了架,她俯下身子,将新竹片搬到庭院中,打算修剪篱笆。
听到脚步声,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若是马伯或者七爷的步伐,她该认得出来,但不是……
是一个陌生人。
此人一身富贵的朱色长衫,绣着金色的福字图纹,很是老气,腰际系着的那块和田玉,闪着微光。身子臃肿,约莫五十上下,他长着一双精明狭长的眼,其中浸透世故的刀芒。
她手脚发凉。
宇文壩。
她的脑海无端冒出这三个字。
她仿佛是一头被圈禁着的待价而沽任人宰割的牛羊……宇文壩站在圈子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那种露骨的眼神,好似在他的眼下,她已经被剥除了所有的衣裳。
韶灵不曾低眉顺眼,而是抬起面孔,那月华般素净晶莹的脸上,冷若冰霜。她弯唇一笑,握紧手中那一把小巧割刀,刮平竹篱上的所有毛刺,看着新鲜竹片变得光滑而平和。
“您这边请——”马伯疾步走来,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将宇文壩领去另一条路,那是去七爷院子的捷径。
韶灵淡淡望着他们的身影,不发一语。
夜色渐渐笼罩了她的纤瘦身躯,那一双眼,黯然的只剩一片死寂。
她的心,就像是这一片精心开垦出来的花圃,不管曾经在这儿生长过什么,是茵茵青草,还是灿灿金菊,不管是一瞬间,已然被大火烧毁,一点渣都不剩。
她缓缓悠悠地抬起头来,天际阴云密布,萧索冰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已然让人嗅到窒息的绝望气息。
这六年,她算是待价而沽了。
他耗费了那么多银两,将碎了的她和泥重塑,上个月在那些公子哥的眼睛里验收了成效,抛砖引玉,他满意了,迫不及待要出手了。
比起奴役她,他这样更坏,简直是连肠子都是黑的。
天一刻间就暗了下来。
仿佛在她眼前拉上了一道黑色布帘,她连一丝光都看不到。
韶灵站在七爷的门外,叩响了门。
他应声,低头看着手下一连串冗长的名单,神色淡淡,不曾抬头,听得出是她的脚步拖沓混合着水声,不禁眉头轻蹙。“外面下雨了,怎么也不撑伞?”
她沉默,湿漉漉的红色罗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女子的玲珑曲线一分也无法遮拦。
慕容烨不经意抬起头来,却是瞧着这一幕,他眼神一沉,唇畔陡然间没了笑意。
“主上要见我,我来的仓促,没撑伞。”她红唇微扬,像是在笑,唯独面目难以看清。很多事,她总是逃避,但这一回,她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
看着她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一道若不闻的叹息,从他的唇畔溢出,他的眼神独断而凌冽:“爷有话要问你,你如今也十五了,想不想嫁人?”
他的询问,伪善至极,整个云门都是他一人做主,他何必装模作样关心她的想法?难道她说她不愿嫁给宇文壩那个为老不尊的东西,他就不让她嫁了?
惺惺作态。
白玉般的指尖,深深陷入暗红如雪的裙裾,手心中一道冰冷的尖锐,压制了她最内心的哀戚。
“我想亲口告诉主上我的答复——”她缓步走向他,全身都在抖,也分不清是在狂风暴雨中奔走淋湿身体的冷,还是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痛彻心扉的冷。她噙着莫名的笑,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那一道毫无温度的刀刃之光。
慕容烨笑着看她走近他,喝了一口茶,不曾放下手中的莲花描金瓷碗,那笑有种道不明的妖娆,仿佛百花斗艳彩蝶纷飞,一瞬迷花了眼。
她恭顺地止步于他的身前,俯下身,冰冷的面孔贴近他的俊颜,只是紧闭的唇不曾吐出哪怕一个字的回答。
下一瞬,冰冷的割刀深深扎入他的胸口,鲜血从那人的皮肉中汩汩而出,火一般烫伤了她冰冷麻木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