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三秒。
第四秒,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声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结结巴巴的吆喝,然后,在场所有前一瞬间陷入怔愣的犯人被这一声仿佛来自生物野性本能的嘶吼所唤醒,吆喝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共同汇聚成了几乎要将餐厅的房顶掀翻的热浪,人们疯狂地用手中的木质餐具敲着手中的金属餐盘,更有一些二号楼的人已经兴奋得举起椅子狠狠地往桌子上砸,嘴里大笑大骂着脏话,试图跟周围每一个还有心思抽空听他说话的人腔调——
“狗娘养的!这次是我们二号楼第一,看见没——看见没!!哈哈哈哈哈!”
而雷切站在人群当中,满脸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周围因他而起的一切,无论是人们对于他的欢呼,还是夹杂在这些欢呼中趁乱的辱骂,他统统坦然接受,然而,在那张显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英俊面容上,那双漂亮的眼中却是精光爆满,异常凌厉——
三个月一次的王战。
对于绝翅馆的犯人们来说如此令人期待,甚至有人戏称它为“一年中的另外四次圣诞节”。
当人们伸长了脖子,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二号楼的王战,在人群的最外层显得有些冷清的角落,有一双白皙的手慢吞吞地将高脚椅子哐地一声甩上餐桌,然后餐桌之下,一名黑发年轻人满脸淡定,不急不慢地用桌子上放着的餐巾纸擦干净桌面上可能存在的油腻,然后再吭哧吭哧地,以不自然地翘着右手中指的姿势,慢吞吞地爬上桌子,之后,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他脸上放松了些,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架在桌子上的椅子上。
现在,阮向远坐在自制上等观看席上,只需要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颚,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的蠢主人——从头到脚趾,都能看见。
照常二号楼的王战还是由巴迪斯开场,这名常年不气馁地把撸王权者当成“季常”的二号楼三十号高层走出人群,替所有人带来了第二次小高潮,当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在雷切面前站定,他获得了一个来自他的老大的没有多少笑意的笑。
而此时,距离阮向远三个桌子之外的某三号楼犯人兴奋地敲断了手中的木勺,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有些没想到三号楼居然也有明目张胆的雷切脑残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名先驱者没有被揍,他这才抬起手,过分优雅地象征性拍了两下手。
掌声比蚊子哼哼不能大多少。
隐藏在这乱七八糟的叫声中,那声音简直微小到几乎黑发年轻人自己都听不见——
但是,他却非常肯定,站在人群中的雷切微微一顿后,用那种在人群中听见了“雷切大大我爱你”的表情,准确转过头来,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着他。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蠢主人,我在这里。
小狗,我看见你了,等我过去把你从板凳上抱下来。
蠢主人,你不要动,你就在那里,待我奔跑过去——
个屁。
在跟阮向远对视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鼓励了雷切,男人冲着黑发年轻人所在的方向,以微妙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傲慢地扬了扬下颚。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从旁边探出来,猛地一下,抓住了阮向远放在桌面上的椅子的靠背,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低下头稳住身体,阮向远一低头,猝不及防间对视上了绥那双在阳光之下会出现诡异得发蓝紫的黑色眼眸——
难怪进餐厅的时候没见到这个家伙。
此时此刻,走路没有丝毫声响的一号楼楼王权者站在桌子边,大方地仰着头,十分有自信地将颈脖这个弱点处暴露在黑发年轻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真切的笑容——
“隔着这么多人在中间和雷切眉来眼去真的好吗?”一号楼的王权者唇角含笑,“你真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在这样的笑容中,阮向远被看得浑身发毛,眼角抽了抽差点儿被一句“眉来眼去”震惊得从板凳上面掉下来,他稳了稳身子,清了清喉咙强壮镇定:“你很闲?”
“啊,我可是会吃醋的。”绥轻巧的一个跨步,直接也跳上了阮向远缩在的这张桌子上,在两个成年男人的压力下,桌子微微颤动着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呀声响,黑发男人的手从阮向远的身后探出来,将少年微微倾斜的下颚往雷切所在的方向搬了搬,紧接着,阮向远明确地感觉到,在他身后的人大概是弯下了腰——
总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号楼王权者若有若无的呼吸轻轻吹拂在他的耳际。
痒痒的,让人情不自禁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鬼。”
阮向远下意识在回头。
却在耳边似乎是不小心触碰到绥温热柔软的双唇时,猛地将自己的脑袋摆正——这个动作大概做得过于地没有修饰,总之在下一秒,面红耳赤的黑发年轻人听见他的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
而另一号楼的王权者意外的是,在听到了他的这一串笑声之后,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新人反而浑身放松了下来——就连脸上,似乎也有着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然而,男人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阮向远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当年,在雷切第一时间否认了自己曾经出现在三号楼的浴室这种事之后,阮向远一度将怀疑的对象放在了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后态度含糊不清的另一名王权者身上……
会怀疑绥,只是因为雷伊斯告诉他,会发出那种电子声音声响的,除了狱警的电子表之外,后来因为二号楼的斯巴特发明了新的功能,导致王权者手上的王权徽章也具备了这种简单的呼叫功能……简单的来说,就是早就该进入博物馆的另类寻呼机——
当时阮向远还叹息,绝翅馆这种简单粗暴与世隔绝的地方,还真是最大程度地挖掘了人类的智慧,重演了灿烂文明的进化历史……感叹之后,阮向远开始摆着手指数,究竟是嫁祸呢,还是嫁祸呢,还是来的人真的是雷切或者绥呢?
人的笑声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那天的那个猥琐男不是雷切,又不是绥,那到底是谁?
堂而皇之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直到耳垂被人从后面恶作剧似的弹了弹,阮向远痛呼一声,差点儿从板凳上跳起来,猛地转过头,瞪着那个打扰他思考的人,而此时此刻,后者脸上丝毫不减歉意,反而微微蹙眉责备:“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啊?”
当绥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他们不远处的巴迪斯不知道从旁边围观的哪个场内援助手上接过了一块餐盘,然后那块还沾着大概是草莓酱或者是蓝莓酱之类的餐盘,结结实实地扣在了雷切的脑袋上,哐地一声,货真价实,可响。
“你说什么了?”阮向远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绥,一边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雷切身上——随即,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过分了。
其实,王战里如果不是要过分地触怒王权者,是不会发生历史上的各种丧尸事件的,然而巴迪斯却不同,他就好像……变态似的,一直向着让自己能永垂不朽地在“绝翅馆王权战牺牲名单”上留下自己的大名这个目标坚挺地前进。
此时此刻,红发男人的头发上沾上了餐盘中原本有的蛋糕碎屑以及果酱,一团头发糊成了小团,再加上之前的汗水,二号楼王权者那一头漂亮的头发整个儿变得一团糟,这个时候,阮向远还觉得,雷切脸上的表情只能算是“有些不满”,虽然……也足够吓人了。
但是巴迪斯偏偏觉得还不够。
男人似乎十分不满意王权者从头到尾玩弄似的非主动进攻模式,随手将手中的餐盘扔开,动了动刚才的一击之下被震得发疼的虎口——事实上,刚才的那一击他非常用力,放了平常人,此时结结实实吃下他那一拍之后,不可能还能好好地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跟他互瞪。
而雷切不同。
此时的他不仅没事,而且那目光,虎得能吃人。
“雷切,”巴迪斯摊手,“不要心不在焉,这一次,没有狗崽子能救你了。”
一语双关。
狗崽子帮了男人两次,其中一次还顺便送了小命——一个月来,从来没有人敢在雷切面前直接提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