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向远:“雷伊斯说——什么,这个是为什么?”
雷伊斯理直气壮嘟起嘴:“因为只有我对你好啊,所以我说的话你要听。”
阮向远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时候,他们头顶的广播声响起,是伊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正在广播里语气不太妙地召集所有绝翅馆馆内工作人员要开会议——会议内容?大概是围绕着怎么样防止莫名其妙的小偷去偷他的鸡蛋这个问题吧,啊,反正不会是什么正事。
于是在大逆不道地咒骂了馆长几声之后,雷伊斯哇哇叫着松开了从头到尾都抓在阮向远手腕上的手指,扔下黑发年轻人,自顾自地一路小跑着往三号楼的方向冲——阮向远先是愣了愣,后来在看到狱警腰间挂着的那顶不知道为什么蹭满了咖喱酱黑椒汁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军帽时,这才明白狱警这是要赶着回去换衣服。
终于得到了自由,阮向远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围重归于宁静什么也听不见,他这才抬起脚,缓慢地往三号楼那边移动——
直到他来到三号楼的跟前,走廊上零星有几个也是吃饭或者放风回来的犯人,他们对于阮向远的态度要么就是直接无视要么就是嫌恶地斜一眼,这个处境让黑发年轻人及时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一个被孤立中的新人,想了想自己牢房里那些蛋疼的室友,他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脚下步子一转,一步三摇晃地转而向厕所方向走去——
先去嘘个嘘好了。
在路过一个黑人男人的时候,他亲耳听到了对方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轻蔑的“婊子”。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在身后响起的恶意满满的嗤笑声中,他那抬起的一步终于重新踩下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之后,他走路的步伐又恢复了最开始那样,脚跟仿佛永远都离不开地面,吊儿郎当的样子。
在瞬间的错愕之后,阮向远随即冷静,并且表示非常淡定。
在这座充数着真婊子的楼里,如果他这样的正常人被归类到不正常的行列,那么他不得不表示喜闻乐见,并且产生了一种智商上和节操上的优越感。
阮向远转身走进共用厕所的时候,他发现有那么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但是,还在保护期的新人是不接受“被殴打”“被强暴”这些个重口味项目的,特别经过了上一次的浴室事件之后,伊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阮向远第一次参加的那个晨会上,特意多腔调了一下关于保护期的相关条例,并且说会考虑加重违者惩罚——
这除了让在场的犯人们对阮向远在抱大腿这个猜疑更加坚定之外,也还是让他们稍稍老实了一些。
但是很显然,阮向远觉得自己低估了这群人渣钻空子的能力——事实上,他们这简直就叫做无孔不入——
绝翅馆的厕所很干净,并且并没有奇怪的异味,每一件的隔间马桶都会定时消毒被擦得晶莹透亮,五星级酒店都自愧不如的程度,洗手台上配备有无毒性的洗手液和烘干机,大理石的洗手台光可鉴人,甚至水龙头里也会流出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
为了照顾某些犯人的特殊癖好,绝翅馆的厕所也都是隔间而没有暴露在外面的便池,所以当黑发年轻人转身走进厕所的隔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背后一个激灵,阮向远哆嗦着迅速锁上了门——
可惜这一次,他搞错了重点。
因为他听见咚地一声什么玩意儿敲在他的这扇门上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大概是厕所的窗户被人给推开了——
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只听见“哗啦”一声,从天而降地,是结结实实的一盆冰凉刺骨的拖地脏水。
107第一百零七章
当汤姆慢吞吞地走进三号楼的大厅时,一群犯人正嘻嘻哈哈地挤在一团欢快地说着什么,皱皱眉,他顺手将手中装着醋的纸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放弃了直接回到自己位于九层楼的监狱,向那群人走去——事实上,汤姆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些底层的人说过话了。
只是他在那些零碎的闲言之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新人”“米拉”“倒大霉”之类的词语。
当他从身后拍了拍某个笑得浑身都在打抖的高大黑人,对方满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在看清楚从后面拍他肩的人是谁之后,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停顿……是的,他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漂亮少年是谁,甚至他身后已经开始有人起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皮肤问题,被那双天生就像是会勾魂的眼睛看着时,他会毫不意外地暴露自己已经脸红的这个事实——没错,汤姆看上去他的地位已经被那个新来的米拉所替代了,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来说不定的错觉。
然而,没有读心术的汤姆当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却没有对面前的这名犯人做过多的观察,只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方便说话,而后,他微微踮起脚,目光从面前的高大男人肩头越过看望后面,用尖细的小下巴点了点他们的身后,然后收回目光,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这个黑人犯人身上,他歪了歪头,撩了撩垂落于眼前的额发,用他那双闪烁的瞳眸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对方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汤姆,这个并不关你的事,是那个狗娘养的米拉在教训新人而已,”那个黑人犯人摆了摆手,用字上有些不太讲究甚至可以说是粗鲁地说,“那个黑头发的新人,虽然王没有看上他,我们到是觉得是给我们底层的福利——”
汤姆顿了顿,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对方察觉了他的意图停下来的身后,少年摇摇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那个新人怎么惹到米拉了,总之他就要倒大霉啦,你也知道他还在保护期,但是漏洞就在于如果新人主动动手的话,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在保护期的管理范围内了——我这么说你能懂吗?”黑人犯人显得非常殷勤地盯着汤姆那张漂亮的脸蛋,几乎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虽然对方从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冷漠,“他们要激怒他——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儿科,但是那只是他们激怒新人的手段,一旦那个新人采取反抗,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教训他。”
汤姆的眼珠动了动,有些惊讶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米拉却自己主动找上了阮向远的麻烦……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动作?
此时此刻,少年的脑海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双黑色的瞳眸——
那眼睛的与众不同处并不在于稍有的纯黑色瞳眸,而是瞳眸里那束仿佛永远都没有办法熄灭的光芒。
这样看来,米拉也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愚蠢,至少他也明白,放在其他那些没有任何动武能力的新人身上,初期被欺负时的反抗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们多数人还陷在对于这在外界中的天堂监狱的幻灭中不可自拔,然而,那个阮向远却不同,没什么好值得令人怀疑地,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反抗。
“怎么了汤姆,你不会和那个小鬼认识吧?……不可能啊。”
他至少内心是强大的,强大到……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啊。
汤姆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方向走去——
他太清楚自己的实力和能力究竟从哪开始到哪止步,原谅他已经被绝翅馆磨灭掉了所有一切明亮美好的东西,更何况,在绝翅馆里,从来就不是个做了好事就注定可以索取回报的地方。
……
汤姆承认,他羡慕这个新人,甚至对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激,但是,也仅此而已了,感激只是心灵上的,没有深刻到足够支配的他的神经,让他足以把自己拉下水去帮助他的程度。
汤姆扔下了满脸莫名其妙的黑人犯人,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站在这名犯人身后的同伴叫着他笑骂着问他“在发什么呆”“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吗”之类的话,然后,他却显得有些迷茫地转过身去,看着他的那些同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剃得干干净净的光脑袋,呲牙咧嘴地嘟囔:“嘿,伙计们,知道吗,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汤姆要去救那个新来小鬼。”
黑人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的话引来了一大堆的哄笑声和嘲笑,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在这么一群人的身后,与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此时此刻已经被挂上了“清理中”牌子的洗手间。
……
大冬天里被一桶水迎头泼下来的这种感觉非常透心凉,绝翅馆里分发给犯人的厚重外套吸了水沉甸甸的,里面的衬衫也湿了,贴着肉十分难受。
站在厕所的隔间里,黑发年轻人先是被这种冰冷刺骨的寒冷刺激得整个神经都麻痹了一会儿,当他听见隔间外面的哄笑声,夹杂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恶心笑声,他顿了顿,心里将米拉往上数十八代祖宗全部问候了个遍,这才抬起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扒拉开黏糊在脸上的头发——顺手从上面扯下来了一条被冻得发硬的、早就死掉的软体虫的尸体。
动了动手指,面无表情地,他将手中那虫子的尸体捏爆,当一小股碧绿的液体和那条虫子的内脏喷溅在他的手指上,在那一刻,阮向远似乎听见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掉了——
脱掉了外套,身上仅着一件贴身的衬衫——白色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少年原本就白皙得过分的皮肤衬托得更加苍白……
当外面的人在哐哐地砸着他的门,整个洗手间几乎都要因为他们的动作而震动起来,阮向远试着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果然被人从外面顶住,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被刻意推开的窗户外面挂进搜搜的凉风,活动了下因为寒冷而逐渐变得僵硬的手脚——
抬抬头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后退两步之后,一改平日里走个路都噼里啪啦乱响的模样,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抬脚跳上了马桶,然后,就像是一个体操运动员似的,只见黑发年轻人微微一个纵身往上,伴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脚尖就像是壁虎似的踏在了平板光滑的隔间门板上——
站在外面的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们抬起头,只看见从隔间上方的空隙处,出现了一双死死地扣住门框上方边缘的手,那双手纤细而有力,因为过度的用力指节泛白不见一丝血色——
紧接着,在那双手之后出现了一双闪烁着耀眼目光似的黑瞳……那些前一秒还叫嚣着让他滚粗来的犯人在这一刻陷入了一刹那的沉默,然而,当他们在米拉地用已经坏掉的嗓子嘶吼着抬手狠狠刮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犯人一巴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