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仰整整断了一条手臂,这样天大的事,他却派人瞒下来,只对外宣称身染重病,他自己的心思,身边人哪能不知道,正是
想借用重病的由头,引春姬那小贱人过来看望。
薛夫人瞧见自己丈夫痴得这般深,对春姬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她切成人彘,当初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却让她侥幸逃了,
之后攀上一个贵人越发无法无天。
薛夫人刚查探到春姬那贵人乃是桓都督心腹,后脚桓都督就来了,身后两名侍卫捧着厚礼,薛夫人叫婢女下,抹着帕子对桓
都督道:“都督素来心善公正,容不得世间这样的恶事,您可要为我家郎君做主。”
桓都督安慰几句,又见薛景仰在仆从的搀扶下,满脸苍白地走出来,口中笑道:“处仲来就来,送礼作甚,不是见外了。”
“你伤势未好,跑出来作甚?”桓猊一脸关切,亲自扶他回房躺下,薛夫人带婢女屏退左右。
桓猊瞧瞧薛景仰空掉的一只袖筒,双眉拧起,“你好歹是堂堂的薛家家主,为个女人,弄成这样作甚?”
薛景仰苦笑:“都督心怀天下,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小儿女的痴怨。”
这句话说得桓猊微愣,心里竟是一跳,随后掩下面色,薛景仰道:“处仲此回若是以都督的身份,来替我讨回公道,降罪于秋
月白,我便领了,倘若是来劝我,还请大郎回去。也请处仲放心,薛家家主之位,以我一具残躯不能在做了,会让贤于有德行
之士。”
桓猊语气一冷,不悦道:“你这叫什么话?”
“处仲此趟来,难道不是为此?”
“你我相识十三载,我初来江左之际,是你接待的我,那时你也不过弱冠之年,却多么英气挺拔,再看如今,你可还是当初挥
斥方遒的薛家四郎,断臂算什么,人的志气不能丢,”桓猊缓和语气,“秋月白虽是我的手下,却也太过狂傲,铸成这般大
错,自要付出代价,只是眼下他还有大用。”
提到这个秋月白,桓猊无不厌恶,又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薛景仰,立马道:“不过你放心,此趟我来是应承你,明年这时,你
想要的都有。”
“秋月白会人头落地,他身边的美人,我也要,处仲也能答应?”
桓猊却连眼皮都不眨,“能应。”
薛景仰眼神微动,“都督要我什么条件。”
“倾你薛家半壁财力助我。”桓猊盯着他,缓缓开口。
薛景仰惊道:“都督可是要——”
桓猊压压手,低声道:“你可愿助我?”
薛景仰已明白桓猊接下来所行之事,转而问道:“郎君打算何时启程?”
“今年初夏。”
薛景仰显然略有迟疑,沉声道:“届时若我薛家人财两空,岂不是白占这个便宜?”
桓猊笑道:“就要看四郎心中取舍,失去半壁家业能换得绝色美人,亦能在朝中步步青云,何愁奴颜看旁人眼色。”
薛家财势滔天,但只是有钱,乱世中没有兵权,相当于没有庇护身躯的棉被,有再大的富贵,还是要屈居他人。
这些年,薛景仰凭借妻族的力量做到家主之位,却仍是棋差一步,于是有心与桓猊走近,正是想改变这个局面,但时运不济,
桓猊前两次北伐,薛家都不敢出手相助,以至于白白错失。
现在机会来了,薛景仰如何不心动,但也要先试探一番,如今见桓猊既应承他这些,自不再犹豫。
桓猊走后,薛夫人连忙进去看望丈夫,她这几日担忧过度,经年保养的面容显得憔悴,眼角有几条细细的皱纹,她不算什么美
人,家族财力雄厚,当初才能助薛景仰上位,眼下薛景仰可怜她劳累,剩下一条手臂揽她在怀里。
自打那小贱人没了,丈夫就对她冷待,眼下还是头一遭对她贴心,薛夫人心儿乱跳,薛景仰越发搂紧她道:“往后我们好好过
日子。”
薛夫人闻言双眼盈泪,止不住点头,摸着他空荡荡的臂膀,知晓丈夫经历这一遭,没见那小贱人来看望过一趟,心里总算断了
念想,肯回头看她一眼,她自是欢喜不尽。
从薛家离开后,桓猊坐在牛车里闭目养神,卫典丹往隐几上添一盏茶,与案面发出轻轻的撞声,桓猊闻声仍是闭目,却开口
道:“你想说什么。”
卫典丹忙道:“打扰到主公,属下失礼,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白,薛家是建康第一富贵人家只是外象,这些年没少经薛景仰折
腾,早已是一副空壳子,主公为何还应承他?比起他来,月白先生可有用多了。”
“薛景仰无用,但他妻族还有大势,利用他,省了不少功夫,至于秋月白,到时我自有安排。”桓猊缓缓睁开眼,忽然
道:“顾家送来那美人,在何处。”
卫典丹道:“前日已送回顾家,属下正好见沈氏与顾四郎大闹,为的是主公送的几个美人,顾四郎不敢声张,只称是宫里带回
来,沈氏哪里忍得,就要大闹,模样说是骄纵跋扈也说不为,还故意宣扬要将这几个美人剐了蒸成肉饼,这就惹了顾四郎忌
讳,一怒之下要休妻。”
桓猊转动眼珠看他,卫典丹笑道:“沈氏受不得这委屈,一气之下与顾四郎离了,如今正回了武康族地,顾四郎失去妻族的荫
蔽,也没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