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猊语气凉凉道:“只怕我问了,佛祖不肯应下来。”
桓琨知晓长兄的脾气,只容别人劝第二回,当下也就不勉强了,倒是桓猊身后的卫典丹暗暗朝小娘子使了个眼色,芸娣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实在按不住他这连环炮似的眼神暗示,就试试劝桓猊道:“不妨讨个好头。”
说这话时目光盈盈若水波,潋滟动人,目光掠过她雪白的脸颊之上,桓猊又见卫典丹已取来莲盏和笔,伸手接了,背过身往莲盏上写了寥寥几字,之后命人放进河里。
芸娣又在卫典丹的眼色下,提议道,“亲力亲为,更显诚心。”
“女人家就是多事。”桓猊嘴上这么说,却是让卫典丹退下去,自己到河边放了,周围人想要过来放,都被潜伏在人群里的亲兵拦住,于是这片地儿,唯独他这一盏漂着,顺水而下,渐渐赶上了其他两盏,桓猊无不得意看了桓琨和芸娣一眼,“你们的都没用,不如我这神速显灵。”
芸娣忍着笑,惊讶道:“都督您瞧。”
桓猊放眼一看,只见他那只莲盏被风掠过,晃荡荡地翻进了水里,熄了火往下覆,旋即和夜色融在一起,瞧不清了,不由冷哼一声,“再拿一盏来。”
第二盏却更快,浮了片刻就止住,在原地打转儿。
一次也就罢了,一连两次皆如此,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桓猊脸色微沉,卫典丹忙道:“主公威严太盛,佛祖见了也敬畏。”
芸娣心中连连点头,就盼着老天早把这尊罗刹走,桓猊写了第三盏莲灯后,忽然转过身向她递来,“你去放了。”
卫典丹也笑道:“细细一看,小娘子眉眼颇与观音娘子几分相似,观音拈花慈悲,小娘子置莲灯与水中,向佛祖递信儿正正合适。”
芸娣骑虎难下,双手捧着莲灯放在水中,随着水面上的夏风缓缓荡远了,众人屏息瞧着,芸娣也提起几分心神,就怕翻了船,桓猊问她的罪,不远处有人声笑声嬉闹声,唯独这处渐渐静谧下来,桓猊忽然扭头看来,俯眼睇她,“可瞧见了莲灯上的字?”
芸娣轻轻摇头,“都督的秘密,我怎好窥探。”
桓猊却道:“我写了你。”
芸娣这就诧异了,俏眼里露出一点疑惑,“可这是写心愿的,都督写我做甚?”
桓猊抱臂, 抬抬眉稍,眺望潋滟的河面,倒映攒动的人影,恍若人世间最灿烂繁华之处,河面上粼粼的波光也映到他眼里,“其他的没什么好写,写你就写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旁边儿处,传来另一人含蓄温和的声音,“咱们三个,正好凑一起了。”
三人同时望去,便见桓猊那一盏缓缓浮到了前头,与芸娣的,桓琨的拿两盏前后紧跟着,水波曳动,旁边还有几盏影子,却唯独这三盏凑得近,不顺着银河般攒聚的灯流,反而漂远了,逐渐不见踪影。
桓琨缓声道:“或许我们的祈祷,已呈送在佛祖面前。”
芸娣下意识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悦色,又怕叫桓猊瞧见,悄悄转过眸儿,装作继续看河面的样子。
放完莲盏后,天色晚了,桓琨便不逗留,当下携家仆回宅,路上,阿虎说道:“郎君此趟来不就是专门等着小娘子,怎么没把东西送出去?”
“艹之过急,只会事倍功半,”桓琨方才取出袖中之物,是一块玉佩,佼给阿虎,“佼给月娘,时候到了,她自会的。”
阿虎接过玉佩,点头道:“奴晓得了。”
回去路上时近宵禁,街上人影稀落,桓猊道,“他写了什么心愿?”
芸娣诧异道:“都督不知道?”
“你是觉得,我派了人监视他?”被人质疑的滋味不好受,桓猊面色微冷,夜色拂落之下,眉目乌沉,似一块冷冰冰的黑炭,“天下人皆知我疑心,可这份疑心不会落到自己人头上。”
芸娣微微笑着道:“都督曰理万机,天下大小事无不在您眼底,这一件小事,我想您就算不知,猜猜也便能猜个八九分。”
桓猊哼道,“依我那阿弟的姓子,定是先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把亲人安康放在后面。”
芸娣道:“先有大家才有小家,丞相大詾襟。”
桓猊却反问,“若没有小家,何以支撑起大家?”
芸娣有片刻哑然,随即笑道:“都督和丞相虽是亲兄弟,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正好互相弥补,才能内外辅佐江左安宁。”
“你倒是会说话。”
芸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儿,瞧着格外无辜清纯,“我说的是实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