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廿二,宜嫁娶,今儿是宁国公府叁公子钟逸景和韩王独女寿阳县主大喜的日子。钟逸翎仗着今日幼弟成亲,偷了个小懒没有去校场,他刚睡醒眼都还没睁,便伸手往旁边一搂,却只搂到一手凉被窝。这下可把钟大郎给吓清醒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扬声唤道:“阿初?”没人回应,往常听见他的声音石笔早就跑过来候着了,然而今天静悄悄的,独留树上的鸟叽叽喳喳个不停。
后院是清净了,前院可是人声鼎沸,宁国公府上下早早地就起来准备了,此时就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英气的女子端坐在椅上,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迎亲的事项:“戏班子都到了是吧,等二郎把花轿用的对联写好就赶紧拿过来贴上,石笔去看一下叁郎那边喜服换好没。”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带笑的男声说:“我说丫鬟小厮都到哪去了,原来是在被你指挥得团团转。”女子正是钟家长媳林氏,她正忙得热火朝天呢,连一个眼风都懒得分给自家夫君:“你怎么才醒,不如就你代石笔去催催叁郎好了。”。钟逸翎才不去呢,他挥手让石笔赶紧去,自己倒是一屁股坐在林氏身边,好整以暇道:“这些事儿交给管家他们就好了,怎么还让你亲力亲为?”,“身为宁国公府唯一可以担事儿的夫人,要做的总是要多些。”林氏忙着清点礼,宁国公府没有主母,作为长媳她自然要承担很多责任,嫁过来前她也被婶母各种劝说过,说嫁过来会有多辛苦,还要照顾两个不省心的小叔子,调和遗留的矛盾,忙活半天连个体己话都没人可说。她当时也有过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与阿翎同甘共苦。
钟逸翎脸上浮起愧疚,他接过爱妻手中的礼单帮忙清点:“可你昨晚就很晚才回房吧,今天早上又是何时起来的?你是第一次操持这些,有我在就算出些岔子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必整得这么累。”,“我也不是单单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寿阳。就算叁书六礼都齐全,可这么赶的婚事还是会对那傻姑娘的声誉有所影响,所以我作为大嫂定不能让今天的迎娶出岔子。”这场婚事中,林氏唯一心疼的就是寿阳县主,匆匆忙忙的婚事暂且不提,大老远地过来还是嫁给个整日痴迷烟花柳巷的不成器纨绔。这些话说不出口,她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寿阳那傻姑娘从小就是个痴迷男女相思话本的,要说这俩人还真是绝配,都是被宠坏只知道闲游做白日梦。
嘴上说着不累,连轴转了两个月还是有些辛苦的,林氏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借着手的遮掩压低声音道:“阿翎,你最好给我把叁郎看严实了。”,钟逸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放心,迎亲路上有我和爹看着他定不会出岔子的,花街那边我也已经派人看着了。”他轻叹了口气:“若是阿景真的逮到空隙跑去了,我负责把他捉回来。”
“新莲沐朝阳并蒂竞绽...”,钟家二少爷钟逸昌今日也告了假,身为宁国公府中举最高名次者他需用红纸写好花轿用的上联。“多好。”他了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就把这个贴在花轿上吧,小心点墨迹别蹭花了。”石墨应了一声接下了红纸,可他总觉得二少爷今天怪怪的,他瞟了一眼眉眼都带着笑的二少爷,又瞟了一眼叁少爷院子的方向——隔着半个院子,砸东西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石墨纳了闷了,今儿明明是叁少爷成亲,二少爷却是看着比叁少爷要高兴得多啊,这新郎官是不是弄反了?他摇摇头,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不放心地叮嘱道:“二少爷您也赶紧换衣服吧,吉时一到接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记着呢。”钟二郎脸上的笑透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这可是我幼弟大喜的日子,我怎敢耽搁呢。”
吉时一到,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就从宁国公府前出发了,一时间鞭炮齐响锣鼓喧天。钟家叁兄弟个个都是清俊非凡,尤其是身着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端的钟家叁郎,他磋磨掉了以往的纨绔气,看上去倒也是个一表人才的样子,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感叹这真的是那个小霸王吗,别不是钟家叁郎跑了把钟家二郎拉出来顶替吧,但是再看那双桃花眼,确实是钟家叁郎,只是那双桃花眼中是浓浓的不满,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钟叁郎被鞭炮声吵得是心烦意乱,他暗暗咬紧了牙关,心想自己早该猜到寿阳那家伙突然跑过来准没好事,但他怎么也没猜到婚事就这么定了,他被禁足在屋里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前世他和寿阳成亲的时间还要在两年之后,他原本想着这两年内要积攒更多筹码和老爹谈判,却没想到自他给了钟逸昌那孬种一拳后,他的婚事竟硬生生提早了两年。
钟叁郎瞥了一眼自家二哥,却见他碰了个对眼后不仅没有心虚之意,反而坦然地冲他露出一个闲适的笑颜,在外人眼中似乎真的只是个不计前嫌、祝福幼弟成亲的好二哥,他这一出更气得钟叁郎是火冒叁丈,心里的粗鄙之语早已快压制不住。此时他只恨自己不早点有所行动,自己重活一世也终究只是碌碌无为地被洪流推着走。
钟家上刑场的时候也是,他对朝中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只是震惊地看着大哥的愧疚“阿景…抱歉是我牵连了你。”,麻木地听着二哥的癫狂“明明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只能脑中一片空白地被推搡着押上囚车,任凭道两旁的流言蜚语挤进耳中:
“钟大将军…可惜了啊,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冤情,钟大将军我见过几次,瞧着是个温吞谦逊的性子,怎会参与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