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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宿。”
    ……
    洛王爷要在欢喜阁留宿!
    虽然欢喜阁上下都为梅廿九担着心,但听到这个消息都还是不由振奋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欢喜阁都没有客人上门,更何况是这么尊贵的客人。
    于是欢喜阁上下都为即将留宿的洛王爷忙活开了。
    准备茶水的,制作点心的,抄写食谱的,清理卫生的,欢喜阁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青瓷与子佩望着汝嫣道:“须得如此隆重么?”
    汝嫣一笑道:“当然须得如此了,欢喜阁很久没来贵客了。”
    青瓷道:“能来贵客当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样……”
    子佩也点头道:“九姑娘是与洛王爷一同出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那样,也不知洛王爷对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个恩客对待姑娘是这副模样的?所以我还为阿九高兴呢。阿九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不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们欢喜阁的荣幸呢。”
    青瓷垂下眼帘不语,却在心里暗道:“阿九,遇见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从此就会幸福了么?”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发觉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汝嫣娇笑道:“像谁?”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劲头,与莫墨莫嬷嬷简直如同一辙!”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为意,她道:“难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学习的典范么?”
    子佩瞥了她一眼,无语。
    ……
    我在昏迷中,时而犹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让我颤栗着发抖;时而好似投身于熊熊炼炉中,烈火焚身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浑身焦烫,我辗转着呻吟着,无助而彷徨……
    蓦地,我的身边好象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紧了我,似乎是一个男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我犹如久旱濒临干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润的甘露一般,紧紧地缠上了这具躯体,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清凉……
    终于,我不再抽搐与颤抖,在这个隐约不真切的温暖怀抱里,此刻,我无比踏实与满足……
    梅廿九~恩客(2)
    骤雨初歇,风且住。
    梅残玉靥香犹在,却是一地残红。
    昨夜的梦还未醒,今夜的梦又来袭,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听得梦中有丝竹弹唱的飘渺歌声传来,有鼎沸的人声在喧哗,隐隐中还有人在我耳畔叹息,若有若无地。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如千钧重,我就这样醒来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我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已是两日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未关严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点分不清黄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内银薰炉里飘出的淡淡余香。我费劲地转过头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边,低着头在叠着我的衣裳,听到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她顿然惊喜地呼出声来:“九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无力且苍白的微笑,却引得她泪凝于睫。
    她握住我纤瘦的手,哽咽着道:“九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琉璃给焦急坏了,以为,以为……”
    我笑着想羞她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却发觉喉咙干涸得无法发出声音,嘶哑地刚发出一个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琉璃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着我,道:“九姑娘,我给你倒碗水去…….”
    我就着琉璃的手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喉咙如火烧灼的感觉压退了下去。琉璃将我扶着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头,睁着黑朦朦的眼睛看着琉璃。
    琉璃端详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九姑娘,你这场病来得可不轻呢。”
    我轻摇螓首示意她不用担心。琉璃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刚好,可别再着了凉。”
    说着她帮我将长长的青丝拢到一边,我由着她轻轻用木梳为我梳头。
    蓦地,我身子一颤,从混沌的意识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镶玉珠钗来,我焦急地无力抓住琉璃的纤手,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钗,钗子呢?”
    琉璃跟随我已多年,当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便笑道:“在呢”,说着她从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钗子来,递给我,道:“九姑娘回来时头发是散着的,奴婢原以为九姑娘出去时将钗子丢了,谁知洛王爷后来交由奴婢这个钗子……”
    “洛,洛王爷?”我颤抖着问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爷送回来的,姑娘都没有记忆了吗?”
    我没有答琉璃的话,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记忆已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将我席卷淹没,我紧握着珠钗,无力地颓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惊慌失措,问我:“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么?”我摇摇头,将头埋进枕中,让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枕中。
    琉璃轻抚着我的满头青丝,怜惜道:“姑娘别再难过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随洛王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洛王爷也在此守了姑娘两日……”
    我闻声,带着泪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琉璃。他,他在这里两日?!那我恍惚中感觉到的带着体温的踏实怀抱和男人的平稳气息都不是梦了?我原以为是在梦中还眷恋地不想醒来,却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琉璃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点都记不起了?洛王爷也是方才刚走的。”
    我已彻底懵懂了,怔征地没有言语。他,这却又是为什么?!他,不是不希望见到我这个妖孽么?却,为何会在此守着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思绪万千,心中柔肠百结。
    琉璃偷眼看我,低声道:“姑娘,奴婢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几日你都未进食了,该饿了吧?”我依旧是目光怔怔,似没听见她的话。
    琉璃转身将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洛王爷他,他——”她一脸凝重地想再对我说些话,但看我低头盈盈欲泣的模样,终究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她叹息一声,悄然退下。
    ……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汝嫣与青瓷蹑声走了进来。
    汝嫣走到我的床前,见我正睁着眼睛,喜道:“阿九,你可算是醒了!”青瓷也上前,朝我绽开一个喜悦的微笑。
    我转动眼眸,看着她们,轻露贝齿莞尔。
    我支起身,靠在床榻上,汝嫣扶住我,坐在床沿,道:“小九,你这一病,可让姐妹们六神无主呢!”说着眼眶红了。
    我不由鼻子发酸,轻声道:“姐姐妹妹对阿九的好,阿九都记着呢。”
    青瓷见状,忙上前将汝嫣推到一边,道:“阿九刚醒来,你就引她哭!”汝嫣抹泪嘟嘴道:“人家忍不住嘛。”
    我微笑着示意青瓷不碍事的,青瓷这才也笑了,她牵着我的纤手道:“可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汝嫣在一旁笑道:“阿九可不是好的快么?有洛王爷陪着,整整两日呢。若是换我,恨不得天天就这样病着……”她话还未完,便被青瓷狠掐了一把。
    “你为何掐我?”汝嫣呼痛,不满地瞥了青瓷一眼,青瓷轻推汝嫣示意她看我。
    我已是面色煞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我垂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滴在锦被上……
    青瓷和汝嫣默然,青瓷低声道:“阿九,姐姐们也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
    我用手掩着嘴,只觉得心口有说不出的闷疼。我的伤我的痛,如何能对姐姐妹妹们诉说?能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妖孽么?能告诉她们百般折磨我的就是我哥哥么?
    我不能,我怕她们惊诧惶恐,怕她们更担心难过,所以只能让我的泪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流着……
    半晌我收泪,勉强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道:“让姐姐们笑话了,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场病,连人都脆弱了。”
    青瓷与汝嫣放下心来,青瓷道:“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你安心养着,别担心欢喜阁的事……”
    汝嫣也道:“是呀,阿九,你现在最打紧的是要将病养好,你不知道……”她说着,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自从王爷在欢喜阁留宿两日的消息传出后,且不说我们的客人骤增,连别的青楼也都派人来打探消息,欢喜阁总算又有了几分以前的气势……”
    青瓷也抿嘴笑道:“看来我们欢喜阁复苏有望了。”
    我看着我爱着的姐姐们这般高兴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酸涩,欢喜阁已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可是洛宸天留宿在此,我不知他是何真正用意。若是惊鸿一瞥、蜻蜓点水,欢喜阁的荣耀便只是昙花一现,若不是,那凭着他对我的憎恨与厌恶,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
    我低头,在心里叹息一声,老天,若是我前世作了孽要遭到惩罚,你就惩罚阿九一个人吧,不要连累到我的姐妹们,这些罪孽都与她们无关……
    ……
    我一袭白袍,披着斗篷,伫立在窗前,凝视着木格窗外的景色。
    远远的,我望见树上不知何时隐隐竟有一抹新绿,那抹新绿,是鹅黄的,嫩绿的,透着些娇羞和温柔,偷偷探出头,似要来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
    难道,春天竟要来了么?却为何还是这般清冷与寂寥?
    梅园里重新有了点热闹,汝嫣与青瓷带着姐妹们重新修整了黛梅园,在她们巧手装扮下,梅园虽还未恢复以前的华丽与光彩,但已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客人开始多了起来,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欢喜阁老老小小的脸上。
    看来,洛宸天洛王爷的名号确实很响亮,借着被洛王爷宠爱过的招牌,我现在又成了城中青楼中的红姬,欢喜阁开始振作起来了。
    每天有许多客人慕名前来,争先恐后想看能让洛王爷停伫宠爱、流连了两日的姑娘,是个怎样的美人。当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失望,虽然没有一流的陈设,但欢喜阁用一流的招待让这些客人宾至如归,流连忘返。
    虽然点名要我陪宿的客人有很多,但我还是没有破了莫墨莫嬷嬷在世时立下的规矩,那就是我只接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我永远的嫖客。
    莫墨莫嬷嬷曾对我说过,“这个客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他和我立过约定,你永远只属于他,若是你破了规矩,欢喜阁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须得谨记这个诺言才好。”
    “诺言?不是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么?与青楼风尘女子讲诺言,岂不是很可笑?”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但笑容一现,便黯淡了下来.我突然想起,我现在无意中的表情,是跟某个人学来的。
    如我所料,他从此没有再来过。
    我不去追究当时他来时的真正用意,那已没有意义。
    几年辗转风尘的生涯,已让我学会了不去问原因,不去问结果;不去问过去,不去问将来,甚至连现在,都可以不看了。
    房门口,非烟与了了兴奋地呼唤我,“阿九姐姐,有人来了……是洛,洛王爷派人来了……”
    我的心一个咯噔,暗恂片刻,轻移莲步,凫娜地走到房门口。
    我以为来的会是洛王府中的下人,但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苗条的美人,她娥眉杏脸,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股勃勃英气。
    我见此女子,惊讶地脱口而出:“锦衣?!”
    锦衣与也狼,是洛宸天的贴身侍卫。
    锦衣含笑向我行礼,我连忙回礼。
    见四下无人,锦衣道:“锦衣前来拜见郡主小姐。”
    我强笑道:“锦衣可别这么叫我了,现在我,我哪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九,或者跟着大家叫我九姑娘好了。”
    锦衣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与怜惜,她低下头,道:“好久不见小姐了,不知小姐过得可好?”
    一股热浪袭上我的眼眶,我抑住眼里的泪,强颜欢笑道:“还差强人意吧。”
    锦衣沉默了一下,道:“晴影与青青也托锦衣向小姐问好。”
    “晴影与青青?”我终于抑制不住眼里的泪,哽咽着道:“她们,她们也都好么?”
    锦衣点点头,道:“她们都想念着你呢。”
    我的心一阵刺痛,青青与晴影,是和我在洛王府一起生活过的姐妹,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们一样,成了洛府里的丫鬟。那段经历虽然不堪回首,但是我和她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锦衣看看我又道:“尤其是青青,她,她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惨然地摇摇头,往事不要再重提,勾起前尘事只会徒增伤感。
    青青,曾经我是恨过你的,恨你为何在事情最关头时背叛了我。但是现在,我并不再怪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了。
    我抬起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对锦衣道:“你看我,光顾着和你叙旧了,也忘了请你坐下,锦衣,来,坐这儿。”
    我轻推着锦衣,不顾她的推脱,让她坐在我的床榻上。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亲密无间。
    我蹲伏在她的腿边,仰着头看她,笑道:“锦衣,你的也狼呢?”
    锦衣的俏脸红了,羞怯道:“他,他还好。”
    我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不由笑道:“原来,那个傻子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是什么时候明白的?”我问着锦衣。
    “你走后的不久。”锦衣老实地回答。
    我笑出声,眼里却有泪。锦衣看着我,眼眶儿也红了。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锦衣勉强笑道:“你看我,还忘了来的正事。”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飞狮纹银盒来,交由我,道:“这是奉了洛王爷之命给小姐拿来的。”
    我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她,并没有去接。
    “里面装的是千年冰雪蛤炼制的雪蛤膏,是洛王爷嘱咐锦衣要亲手交给小姐的。洛王爷说,这雪铪膏是给小姐的身子作进补之用。”
    我低头不语,这么名贵的药材是他给我的?他真有这么好心么?不会是毒药吧?
    锦衣叹息一声,将银盒塞入我手中,道:“小姐,你拿着吧,你的身子这么虚弱,你看你的脸,瘦得还没有我一个巴掌大了,得好好补补。”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道:“别怪洛王爷,他这么折磨你,他自己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这么些年了,我就没有看见他笑过……”
    我将埋进锦衣的臂弯里,压抑着嗓子呜咽哭出声来……
    ……
    将锦衣送走,已是入夜。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
    梦中里都是洛府里的景像,是一张张我熟悉的脸。我流着泪掩面不想见到她们,却又想见到她们。
    我似乎听见她们对我说:“小蝶,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有看见你?”我想回答,却无语哽咽在心头。
    我在梦中痛哭,泪流满面。
    我抽噎着醒来,翻了个侧身,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从这具身体所发出的气息与热度,我明白躺在我身旁的是一个男人!
    我惊诧地低呼出声,却被他一把掩住了嘴!
    梅廿九~恩客(3)
    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捂住我的嘴,一边在身畔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有柔软如丝的物件滑过我的脸,顷刻间我的眼睛上已被他蒙上了一方锦帕!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个男人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他翻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强壮的身体已压上了我柔弱的身子,沉重得差点让我窒息。
    被蒙着双眼的我颤抖着身子,低喊出声,“是,是你?……”
    这熟悉的蒙锦帕的动作,这熟悉的黑暗,是我熟悉的噩梦的开始。
    那个男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吻带着火焰落在我的耳侧、脖颈与胸口……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着,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我的衣襟……
    我在他身下无声地流着眼泪,是他,是他来了!
    他,是我十六岁时一直到现在的唯一恩客。
    从我十六岁开苞那日起,他就开启了我噩梦般的接客生涯。每次,他都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来,又悄然地离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那张脸,他似乎也不愿我见到他的脸。
    不是都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臣服于他的么?
    虽然很久以前,恩客就用暴力让我屈服于他的侵略之下,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是恨他的。
    我恨他占了我清白的身子,却又知道即使不是他,早晚我也得承欢于另一个男人的膝下,所以我无助我彷徨我无可奈何。
    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来,这一刻,我恨,我恨我是风尘沦落女子,我更恨那个将我狠心送入青楼的人,此刻从心底泛上的深深痛楚,犹如一把刀,将我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
    恩客在我耳边粗重地呼吸着,轻舔我的耳垂,我颤栗着想躲开他的肆意逗弄,他察觉到我反抗的意图,便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固定住,我隔着帕子感觉到他在看我的脸。
    他火热的气息就在我的唇上徘徊,但是,他没有吻我。
    即使是在他最兴奋最难以自控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吻我。
    我转开脸,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后,慢慢地吮吻到我的胸前,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一点点地褪去我身上的遮蔽物……
    我闭上眼,哽咽着,纤手紧抓住被角。
    莫嬷嬷说过,不要抗拒他,不要抗拒这个对我、对欢喜阁来说,至关重要的客人,他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
    即使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欢喜阁的上上下下着想。
    于是,我认命了,从十六岁那年我就认命了。
    反正,我一直在意的那个人他已经不要我了,他视我如敝履,而且我越堕落他越快乐。
    于是我就这样自甘衰败下贱,直到遂了他的心。
    一了百了。
    转瞬间,我身上的衣物已被恩客尽数褪去,我蜷缩着身子,想要抓住锦被的一角,但他却将被子猛然抽走,我光裸的身子就这样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滚烫的身体翻压上来,熨贴在我冰凉的肌肤上,我全身一颤,他低声呻吟一声,难耐地用力抱住了我。他的吻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探索揉捏,渐渐沿着我的小腹向下滑去……
    我怕冷地颤抖着,纤手在床上无助探索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在枕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凭着它冰凉而光滑的质感,我知道是那个装着雪蛤膏的飞狮纹银盒。
    我紧握着手中的盒子,心中一阵刺痛,本已放弃抵抗的心,竟如黑暗中看见了薄弱的晨曦微微的亮光,明知不应该,而我就是不能受控制地开始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了反抗之心。
    我蜷缩起身体,躲开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一边哀求他:“不要,求求你,不要……”
    他的手顿了顿,似乎很诧异早已被他驯服的小绵羊,怎么又起了企图抵抗的心思。
    我听到他低沉地冷哼一声,将我想逃开的身体又拉了回去,惩罚地吻上了我的胸口。他细细舔弄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想要用意乱情迷来挑弄瓦解我反抗的意志。
    我一边躲着他狂烈的吻,一边在他的身下挣扎,但很快我便发觉我这样的反抗方式是错的,他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加兴奋,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觉醒,而且有迫不及发的架势。
    我弓起身子,想躲开他不断贴上来的身子,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直要将我一起融化。我颤抖着哭泣,不顾他的威慑力,慌乱地叫着琉璃的名字,“琉璃,琉璃……”
    平日里我一呼琉璃,琉璃便会立刻出现,可此刻,任凭我怎样呼唤,却始终没有她的踪迹。
    没有人会来救我,我颓然而绝望地倒下。
    面前的男人却有点愠怒,他抬起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我。
    隔着锦帕我都能感觉到他冷冷的怒意,他的愤怒蓄势待发。
    我害怕地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克服住了恐惧,仰着头看着他,虽然我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我的恨意。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颚,我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我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很不满我对他的冷淡与漠视,他开始发怒地用力地抚摩着我的身体,噬咬着我柔嫩的肌肤,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狼一般,我被他shǔn xī舔咬得很痛,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深埋在我胸口的头,但他却惘然未觉,不加理会。
    我辗转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躲开他的狂野肆虐,我的手在胡乱地敲打着他的背,他的背结实而强壮,我所有的捶打好似都打在了铁板上,对于他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不痛不痒。
    相反我却娇喘吁吁,全身发软。
    我四下摸索的手触摸到了他放在我脸侧边的一只大手,我下意识地捉起他的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沉哼一声,手上的用力劲道也减弱了些,他从我的胸口抬起头来,松开了对我的桎梏。
    趁着他分神,我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地挣开他的桎梏,翻身逃下了床。
    慌乱中我扯到一件衣裳,我颤抖而胡乱地用它遮掩着自己裸露的身体,想要逃出这个房门,但由于眼上蒙着锦帕根本看不见路,我绊到了桌脚,重重跌在了地上。
    我忍着剧痛,咬着牙想从地上起身,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被他圈入狩猎圈的猎物一样,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拼命捶打他,却激得我身后的男人怒意更甚。
    他愤怒地用一只手便提起我,我拼命在空中挣扎着,想喊汝嫣与青瓷的名字,想喊人来救我。
    但刚喊出了“来,来人——”,便就被他的一只手堵住了嘴。他揽住我,紧紧箍住我柔软的细腰推搡着我,把我柔弱的身体抱起,重重地从背后将我压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我触摸到了我身下柔软的毛皮,明白现在他把我放在了美人榻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哭泣着想要挣脱他。
    想象着此刻压在我身上的是个猥琐的男人,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便袭上我的心头。
    我的眼泪打湿了绸帕,泪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却换不来面前这个男人的半点怜悯。
    ……
    他低头看着面前这具雪白光裸,玲珑浮凸的美丽躯体,眼里闪着炽热的火焰。
    虽然她早已是他的人了,但却仍像第一次那般深深吸引着他,勾动他想要她的强烈欲望。
    她如他以前猎到的美丽麋鹿般,机警却纤弱。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她的反抗对于他来说,总是无效的。
    自从他成为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之后,她还未像今日这样激烈抵抗过他。有什么原因么?他的剑眉一蹙,随之掠过一丝释然,不管她如何反抗挣扎,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能要她,那就是他,她注定此生都要做他的女人。
    不管她同意与否。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俏美的小脸胀得通红,惊惶地在屋子里闪躲奔逃。
    虽然她被锦帕蒙着,他看不见帕子后她的美眸含羞紧合、满含泪光的灵动,但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无限勾动了男人对她的保护欲与占有欲,连他也不例外。
    他看着她的美丽的身体,不禁用力抱紧了她。
    她纤美柔软的胴体在他的重压下越来越娇软无力,她那娇滑玉嫩的冰肌玉骨,颤巍娇挺的雪白美丰胸,盈盈仅堪一握、光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优美修长的光滑玉腿,无一处不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虽然她颤抖着求他,求他能放过她,但他并不理会她的乞求,今日来他只想要得到她,为了等她养好身子,他已忍了很久,快憋出内伤来了。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热的情火,他右手沿着她乌黑光滑的秀发,顺着她柔软滑顺的美背,延伸到她坚实的大腿及浑圆的臀部间不停游移、轻柔的抚摸……
    她羞愤地伸腿欲踢他,却引得他在她背后的轻笑,他一把握住她的长腿,顺势将她的双腿分开,然后俯下身去,轻舔她线条优美的背脊,她如被电击,柔若无骨的雪白胴体轻颤不已。
    她雪藕般的柔软玉臂僵直地紧绷,青葱白玉般的纤纤素手痉挛似地紧紧抓着被单,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邪魅挑逗,他却被她清涩而羞怯的反应弄得更加欲焰焚身。
    不知是她的挣扎挑逗了他,还是他的挑逗挣扎了自己,总之,他眼里的游戏到此结束。
    他已不能再忍。
    他半跪在她的双腿间,然后猛地一咬牙,没有半点犹豫,他搂住她纤柔的如织细腰一提,下身用力向前一挺,从背后猛地贯穿了她!随后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她低声痛叫一声,无助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无情侵占与进攻,两行晶莹的珠泪缓缓流出她的美眸。
    听闻她的痛呼,他高大的身形一顿,他在她的身体内停了一会儿,让她能适应他的迅猛,然后又开始缓慢地抽动,接着节奏便由慢加快,渐渐如狂风骤雨,无边无际的欲望就像一张大网,将他和她深陷其中…….
    随着他的用力冲撞,她抽泣着如风雨中不住起伏的嫩草,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此刻她是妓女,而他是她的恩客。
    虽然从此她要认命,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痛楚与耻辱感。
    她哭泣着,抬起脸,颤抖着对他说:“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闻声停顿了一下动作,但随后用力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向前更猛烈地挺动身体,每一下都好象要将她狠狠贯穿!她在他的身下,真切感受到他的愤怒,他更疯狂地肆虐着她,但她的双手紧握,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嘴里渐渐有了血腥味。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烈焰,他咬着牙,拼命地在她身体里驰骋抽动,好象要在她身上发泄他内心郁积的愤怒一样,她竟然敢恨他!!
    想也别想!
    他不会容许她这么大胆反抗他,还对他说出挑战的宣言!!
    他脸上的汗水不停滴在她的身上,他疯狂地在她身上惩罚地肆虐着,简直要奋不顾身,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她无力地跪伏在榻上,承受着他狂野的冲击与碰撞,在他大力的冲击下,她渐渐意识模糊,她不停地掉着眼泪,此时她的眼前是黑暗的,就连她的心也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
    恩客,他就这样疯狂地入侵了她的人与她的世界,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步步紧逼,她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所有侥幸的梦都已破碎,再也没有拼合起来的可能……
    只听得咔嚓一声,本就细弱的美人榻在他们身下轰然倒塌下来。
    而原本放在美人榻尾的铜镜也被甩落下来,砰地一声,碎裂了。
    就犹如她苟延残喘、忍辱偷生的世界,被摧毁得片片碎裂。
    面目全非。
    第二卷 雨覆云翻
    花里逢君~梅花妖
    那年那月那时。
    那花那妖那人。
    ……
    梅十五
    ……
    “阿九,你随我去做人好么?”梅十五问着年幼的小花妖梅廿九。
    小小梅廿九举着一支盛开的梅花正玩耍,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掠过一丝迷惘,“不,”她轻轻摇摇头,“做妖好好的,为何要做人?做人有什么好?”
    不是都说,在凡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么?
    那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去“做人”呢?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心中不以为然。
    她才不要做人呢,听说“做人”的规矩很烦琐,做妖多自在,做人没有做妖好,小花妖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是梅十五似乎没听见梅廿九的回答,她一双秋水剪眸正凝视着盛开的梅花,雪嫩如花的俏脸慢慢浮现出一抹红晕。
    前些日在集市上,一位贫穷老妪因无钱治病而当街昏倒,适逢梅十五路过,于是便好心地将老婆婆救起。尽管是妖,梅十五却愿意为人多做点好事,以积攒功德来修行。
    曾经她迫切地修炼道行,期待早日也能得道成仙,这样就可以去见“他”,去问“他”为何忘了她,为何忍心将她抛下,让她独自带着“他”的骨肉孤苦无依地飘摇在妖界,行尸走肉般了无妖趣?
    尽管知道修仙是件很渺茫的事,但她却心无旁骛。
    她一直以为她会誓将修仙这条道一路走到底,但是后来的另一场美丽邂逅,却从此改变了她的“妖生”。是缘是劫,她与后来的他,同样都参不透。
    那日,正当梅十五聚精会神在为老婆婆把脉诊断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悄然停留在她的俏脸与纤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却看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她,眼里暗蕴期许与赞赏。
    他一袭玄色长袍,显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他含笑的眼,犹如一阵暖暖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就是凡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梅十五低了头,心头却似小鹿乱撞。她不再去看他一眼,但为老婆婆诊脉的纤手却有点发颤。待得为老婆婆诊过脉、抓过药,并留些了银两后,梅十五便起身悄然匆匆离去。
    他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原可以施展开身形遁逃得无影无踪的,让他从此无处寻觅,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悱恻纠缠,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与他微笑、谈话了。他英俊的外表,不俗的谈吐让她对他的好感又添三分。
    从谈话中她得知他叫洛德瑞,原来是个王爷。
    妖是直率的。
    妖的爱情也如她们的身心一样,是透明的。
    他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对他,对一个凡人有了爱情。
    她曾经的那一段爱情,也是惊世骇俗的。
    那种爱情伤害,让梅十五一直痛苦难以自拔,直到她遇见了洛德瑞,才从那种万丈深渊的伤痛中挣脱出来。
    洛德瑞用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抚平了梅十五内心深深的创伤。
    但人与妖本是殊途。于是,她竟然为了他,有了想随他去做个普通凡人的念头。
    ……
    可是当小梅廿九得知母亲竟然想要到凡间去做个凡人,她小小的心里很是忧虑。
    她知道母亲的孤独与寂寞,她从大姨梅初一的口中,隐隐知道母亲曾与天上掌管花妖的花神相恋,那个花神便是自己的父亲。
    也许花神对于梅十五只是一时贪欢或者是畏惧天条,只与母亲梅十五厮缠一段时日便离去,只留下梅十五独自一人,后来生下了梅廿九。
    由于怕神与妖相恋会连累到自己,就连花妖一族都将母亲梅十五驱逐出花妖的聚集地,让她独自带着梅廿九寄居在荒郊野岭的梅花林中,挣扎着自生自灭。
    梅廿九经常看见母亲梅十五在暗自垂泪,她心疼着母亲,在心里期着待母亲有遭一日能重展欢颜。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但母亲选的人,却又是遭到禁忌的。
    在梅廿九小小的心里,隐隐有预感母亲注定将命运多舛。
    ……
    即使随着母亲在偏远的梅林中修行,可小梅廿九时常会跑到山里,躲在树后,听着在山上砍柴休憩的樵夫围坐在一起,讲起凡人的一些人与妖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写尽人态与妖态。
    在凡人的眼里,妖有很多种,祸国殃民的九尾狐是,情深义重的白素贞亦是。
    但不管是什么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做妖的最终下场。
    凡人喜欢这样的故事,他们相信是有轮回的,一定会冤冤相报下去,因此人类的口头禅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梅廿九对于人有点惧怕,有点好奇,又有点向往。
    人对妖的不容与排斥是自古以来的,即使他们锻造了许多美丽的人与妖相爱的故事出来,但归根结底对妖还是极其惧怕与憎恨。
    梅廿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与母亲平日里都远远避开人。
    但她与母亲一样,对那些美好的人与妖的爱情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虽然她也知道有些故事只是美丽在表面,其实真相是残酷的。
    在人的眼中,人比妖更复杂深沉,因为人懂爱。
    可是,在妖的眼中,卑鄙的不仅仅是妖,人往往比妖更懦弱。
    若有一日凡人得知枕边人竟是个妖,他会有何反应?是吓得惊慌失措,还是请来法师咬牙切齿地将她收伏?!!人与妖的相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他若是怕她,便不能视她为平常人,就不能算是爱了。
    况且爱是一件万劫不复的事,谁中途害怕了,谁就不配爱。
    梅初一
    梅廿九一直很是郁闷梅妖一族的取名无能,母亲叫做梅十五,她的大姨自然便是初一了。
    初一与十五一向交好,即使是在梅十五被驱逐出花妖一族时,她也是不离不弃这个姊妹。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去见梅初一。
    梅十五那张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她已顺利说服心肠甚软的梅廿九跟随她与洛王爷一同回到洛王府。
    虽然她知道梅廿九心里并不太愿意,但是她还是自做主张地让阿九跟着她走,阿九是她的心头肉,她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
    于是这意味着她和梅廿九从此将到凡间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临行时,她来和她的姐姐告个别。
    梅十五与梅廿九进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炼已有许多年,也颇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见了林中正有一抹绿影在灵巧地闪动,她愉悦地对母亲喊出声来:“母亲,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轻柔的月光照映着林中的绿衣少女,她的长发如风般洒脱地飞扬着,眼神清澈透亮,精致的琼鼻,樱唇小口,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她的莲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树之力,她娇柔的身躯一冲四五丈之高,身子一滞,好像就停顿在半空之中了。接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衣袖无风自鼓,飘逸出尘,犹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娇笑地迎上前去,腾身扑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转,笑道:“是你来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将梅廿九拥在怀中,顺带朝着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也来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儿,是个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点点头,微笑道:“景姬,你母亲呢?”
    井景姬道:“母亲还在修行中呢。过阵子母亲便要闭关了,你们来得正及时,不然很长时间都将见不到我们了。请随我来吧。”说话间带着她们凫娜地来到了山谷的一处帘洞中。
    帘洞中有一处水渊,水渊中央有一座莲花台。
    梅廿九看见莲花台正中,正坐着一位美丽的在修行的妖。
    她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荷叶形状般的裙边,衬出了她优雅、清丽的气质,饰有淡紫色莲花的蓝色衣袖遮住了她的双臂,她低眉敛目,平静无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细打量梅初一,从侧面看去,她很美,没有太多装饰,没有一丝粉黛,整个人便似清尘脱俗的仙子,不与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转,已看见了梅十五与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从莲花台上站起,身形一展,已从莲花台掠过水面,轻轻飘到了她们的面前,道:“你们来了?”
    梅十五低声应了,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道行更有长进了。”
    梅初一笑道:“修炼贵于恒心,成败在于静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炼?”
    梅十五犹豫了一下,咬着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还是做人好,我,我准备带着廿九去当个普通凡人……”
    “什么?”井景姬大吃一惊,她未等她母亲答话,便抢着说道:“万万不可,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谁都知道人世复杂,你们又都那么单纯善良,若是反被人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再说,”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转头对梅十五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闭关修炼,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出关来。到时若是受了委屈,谁来帮你们?”
    梅十五低头不语。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见她默不作声,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虑好了?”
    梅十五点点头。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脸上那种熟悉的倔强表情,想起了当初十五与花神相恋时面对大家的劝阻时,也是这样一种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叹息,她自己是妖,她与井景姬的花妖父亲也曾深深爱过,当井景姬的父亲因病重离开她们时,她也感觉到那种黯然神伤的滋味。花妖本可用修行来减轻那种对感情的渴求与伤痛,但是她的这个妹妹并无意于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经的爱是千疮百孔的。那神与妖的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妖和人?!
    “爱情就好比是一幅画的画中人,画师一点点地刻意着色,使之明艳无匹,于是赏画的人便以为就是爱上了——其实爱上的只是爱情,不是那个人。”梅初一对妹妹郑重劝告。
    但是面对这个早已痴情深种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语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爱情这个真理,其中又有几多妖或人能参透的?
    ……
    最后,梅十五还是没有听从梅初一与井景姬的劝告,带着梅廿九离开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为了报复远在天上对她不闻不问的花神,还是惩罚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掷,再不回头。
    看着梅十五与廿九离开,井景姬还待要阻拦。
    梅初一却道,随她们去吧。
    她看着梅十五与梅廿九远去的背影,在心头暗然叹息了一声。
    世上多的是张罗着要成妖成仙的人,无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生为肉身,无法体验仙与妖的喜怒哀乐,却自以为是,幻想着仙与妖的种种好处。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沦落至为人相思成灾,则是一种失败,何况还心心念念着想做人,更是一种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动了凡心,眷恋十丈红尘,谈何修行?!
    那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所以就随缘去吧,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总归要还了去。
    ……
    多年以后,历经人世间沧桑与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说完的话,却有更深的感悟在心头。
    做为花妖,也许,花开,并非唯一的向往;花落,并非所有的感伤。
    坠入尘世,阅读沧桑。飘零,凋落,与生俱来,无须忧伤;唯于花开之日,让绽放得热烈,却不能斑斓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凄凉。
    她是无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树下。
    因为那满树的落花,满世的繁华,幽幽千年,缠绵情丝,便是她心底的孽障。
    ……
    花里逢君~初进府
    那一天,阳光明媚天空儿湛蓝,衬得那一片红墙碧瓦、飞檐凌空的王府大院分外巍峨壮丽。
    洛德瑞骑在骏马上勒住辔头,在自己的府邸前停住。
    他回头望望紧随身后的马车,用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下了马。
    他摆摆手,示意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洛王府管家周志北与一众下人不必上前,而他则快步走到马车前。
    “到家了,”洛德瑞低声道。
    说话间,他俯身亲自将马车的车帘撩开,青纱粉幔的车厢里,斜倚靠着锦垫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大小美人。
    “醒来了,十五,小蝶。”洛德瑞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将她们二人唤醒。
    梅十五的长睫毛扑扇着,缓缓睁开秋水般的双眸,对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由俏脸微红,她垂下眼帘,轻语道:“到了么?”
    洛德瑞低声应道:“是,总算是到家了。”
    “家?”乍听到“家”这个词,梅十五与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为妖,她们还是头一次听闻到有“家”一说,看着洛德瑞脸上的兴奋与喜悦之情,梅廿九直觉到“家”这个地方,肯定是让人备感温暖与眷恋的地方。
    “对,家,以后洛王府就是你们的家了。”洛德瑞看着她们郑重的说。
    梅十五与梅廿九互看一眼,她们有“家”了,是否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母女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不由同时露出编贝玉齿朝洛德瑞浅浅一笑,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如春花绽放般亮了起来,明丽异常。
    明媚的笑容把个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转睛,他线条优美的嘴角间隐约有笑意。
    此次出门,竟然带回了两个绝世佳人,一个与他相见恨晚、心心相印;另一个对他亲近信任、全心依赖,拜上天厚赐,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梦寐以求的爱情,同时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fù_nǚ之情。
    他年过三十,已有三个儿子,惟独没有女儿。
    小廿九的出现,她的乖巧与贴心,让他感受到了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对这母女俩感到如此熟悉与亲近,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一家人,此生经过各种波折后才得以团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远在一起,他喜欢她对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恋。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后,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脱下之后呢?还有人爱他吗?!
    从他成年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对他的窥探与揣摩,让他觉得很疲累。而梅十五与梅廿九的美丽与率真,以及真心对他的好,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涤荡后的纯净。
    每当他看着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会在心里慨叹上天怎么会赐予他如此这般水晶一样单纯玲珑的妙人儿?他简直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回到洛王府,他愿尽一切自己的力量保护照顾这一对水晶般的母女一辈子。
    ……
    他看着她们,对梅廿九说道:“来,蝶儿,爹爹先抱你出来。”
    说着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小梅廿九先抱出车厢外。
    下得车来,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车边的众人,便乖巧地紧靠在洛德瑞身旁,等着他将母亲也扶出车厢来。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亲的关爱,梅廿九见到温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因此当母亲让她喊洛德瑞“爹爹”时,小廿九并不抗拒,便脆生生地将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兴地合不拢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着先下得马车来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肤仿佛像玉一般透明晶莹细腻,真是雪作肌肤花样容貌。
    她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显青涩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美丽之态,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周志北与众人皆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女孩就如此美丽了,那洛王爷带回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难怪洛王爷会被她迷住了,将她带回府中来。
    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春葱十指、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着车门帘子徐徐掀起,姗然下得车来一位美得不食烟火的仙女来。
    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转动,眸子里的水仿佛能滴下来,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见过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里,心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么跑到洛王府里来了?”
    他想着正入神,却听见洛德瑞对梅十五笑道:“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点了点头,素手轻拂,将飘在鬓角的青丝轻柔地拂动到洁白晶莹的耳后,她动作优美,牵人心动。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劳周管家了。”她的声音如雏燕初啼,又如黄鹂欢鸣,说不出的清脆好听。
    周管家连忙躬身答道:“请三夫人尽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点点头,转头低声对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与你相遇得太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为权高势重的王爷,有妻有妾为他生儿育女乃是世风所趋。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见梅十五,他情愿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着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瞒,所以她已知晓在她之前他还有两个女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他已柔情深种,为了他,她都甘愿来凡间做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声道:“十五此生能遇见王爷便已知足,并不求其它。”言毕,与洛德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动。
    半晌洛德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笑着一手搂着梅十五,一手牵着小梅廿九,道:“随我进去吧,我们到家了。”
    ……
    朱红庄重的大门,深深的庭院,参天的古树,葱茏的花木以及曲折环绕的长廊,那些翘角飞檐连缀着金黄和暗红的屋脊,更绵延出洛王府威严肃穆的气势。
    绕过画栋雕梁的长廊,便进到了内院。
    洛王府第庭院众多,小路纵横交错,相互环绕,宛若迷宫。宅第中还有湖泊,沿着湖边的长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树林,早已新芽满枝,些许花骨朵也露了脸。
    一路下人奴仆低头恭迎王爷回府,洛德瑞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带着梅十五与梅廿九一路往前。
    却在转过长廊影壁处,与迎面而来的一众丽人打了个正照面。
    众人簇拥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端庄美人。她头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图案花纹交错点缀,长衣上饰孔雀戏千莲,又饰如意六宝珠,既有王室的端庄华丽,又不失古朴典雅。
    她秀美的脸上目正神怡,气静眉舒,神态怡然,周身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
    她看见洛德瑞牵着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转,视线落在洛德瑞与梅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着他们,如水的眼神一暗,牵强一笑,“王爷,您回来了?路上可顺利?”
    洛德瑞俊脸上有点讪讪,但并没有放开梅十五的纤手,他应着那个高贵美人:“尚好,还算顺利。”
    话毕他对梅十五道:“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赶忙朝江依依行了礼,道:“梅十五见过王妃姐姐。”同时让梅廿九也朝王妃行了礼。梅廿九行礼后抬头,却见江依依正盯着她看,便朝她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这个小女孩的一双眼睛可真是纯真透彻,将来与她母亲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还在心中猜测揣摩半天,能让洛德瑞一心要带回家的是个什么女人?如今一见,果然惊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纯洁,与她想象中的妖娆模样相去甚远,让她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轻轻颔首,朱唇轻启道:“妹妹无须多礼,王爷早已派人来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将兰心阁收拾整齐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请随王爷去歇着吧。”
    梅十五连忙低头谢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说着她一双美眸看了看洛德瑞,眼里有着深深爱慕之意,但更多掺杂着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着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谢了。”
    她并不对他擅自纳妾有微词,让他不由有点惭愧。虽说他对江依依的敬大过于爱,但对于她的宽容与大量他却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谢什么,又不是外人……”话虽如此,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让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洛德瑞带着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听得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声,“爹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飞奔过来,一头扑在洛德瑞的怀里,紧抓住洛德瑞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将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开,抱住这个孩童,笑道:“宸夜,还是这么调皮?你的两位哥哥呢?”
    “宸天随管事去查看佃农的收成情况,宸星在我这里呢。”伴随着清脆动听的声音,空气中袭来香风阵阵,一个亮丽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发髻半挽,瓜子脸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柔嫩的肌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一样。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辉,看着你的时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却让你如沐春风,暖意犹生。她集万种风情、成熟妩媚于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将纤手松开,原本手中牵着的一个英俊小少年腼腆地上前对着洛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着抚着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里去了?”
    洛宸星低头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读书,教他画画,所以我就在二娘那里待着。”
    洛宸夜顽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嘴馋,想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点羞红,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二娘阮绿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脸,咯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规矩,这么说你二哥?”说着转脸对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对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糕喜欢得紧,便又做了几块叫他过来吃,等会儿我叫人给姐姐也送几块来尝尝。”
    江依依笑道:“难得你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让我们大家都叨光了。”
    阮绿珠笑着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爷最喜欢吃的吗,所以绿珠才学会了的。”说着她上前拉过梅十五的手,笑着说:“来,让我看看,王爷带回来的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她上下打量着梅十五,嘴里赞道:“果然美得让我都没法喘口气了。”说着向洛德瑞道:“爷,还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着摇头道:“绿珠,你那张嘴呀——”
    “我这张嘴又如何?”绿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爷当初不是喜欢绿珠的伶牙利齿么?怎么,现在嫌烦了?”
    还未待洛德瑞答话,她便对着梅十五道:“妹妹,说了半天,估计妹妹还是如在云里雾里罢?估计妹妹心里在想,这是哪来的疯癫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摇头,浅笑道:“十五不敢。”
    阮绿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绿珠。”
    梅十五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姐姐。”
    阮绿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说着朝着江依依笑道:“姐姐,你说对么?”
    江依依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有刹那的迷茫。
    ……
    梅廿九见大人在一旁说话,有点聊赖,她四处张望,却发现洛宸星的眼神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儒雅温文的气质。她该叫他二哥是吗?想及与此,她朝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洛宸星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一呆,随之一张俊脸便红了。梅廿九偷笑,这个二哥哥好似很腼腆。
    洛德瑞一手揽着一个儿子,将他们带到梅廿九身边道:“来,这是你们的妹妹,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洛尘蝶,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要好好宠着让着她,知道么?”
    洛宸星点点头,道:“宸星会将小蝶当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洛宸夜却一脸不屑,他看着梅廿九,突然语出惊人,“我不要她当我的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发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脸色一沉,道:“宸夜,不得无礼,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却偏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洛德瑞眉梢开始有火,他看着儿子,抬手便要教训他不懂礼节。
    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洛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娘,你为什么打我?!”
    “为何打你?谁让你如此不懂规矩,胡乱出口伤人?”阮绿珠气得浑身发颤,她对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着母亲半天不吭声,然后恨恨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便沿着花廊跑走了。
    阮绿珠气得直跺脚,道:“这个孽子!”她转脸,眼里已是一片水雾,“王爷,三妹妹,都怪我调教无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阮绿珠闻言眼睛一亮,道:“原来三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儿,姐姐惭愧了。来,姐姐赔罪,给你去做些点心吧?”
    梅十五连忙推让,洛德瑞本还想追究,见此也只好作罢。
    阮绿珠偷眼看洛德瑞,见他转怒色为和颜,便放下心来,美目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稍纵即逝。
    ……
    夜色朦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独坐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又转头看着一室的冷清,不由暗自神伤。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千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与他相守?
    若说有缘,这灯花百结之后,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无语。
    ……
    兰心阁内。
    布置精雅的屋子里,紫绫幔壁,锦榻上纱帐低垂,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他们的长发相结,心心相贴,缠绵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揽着洛德瑞结实强壮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来是不是让很多人不开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纤纤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在黑暗中更显英俊的轮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她的声音一滞,心中泛起的痛楚让她说不下去。
    王府的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来做人,也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她爱他,已爱到无法衡量,无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着她,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这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爱一个人,一个人的全部。那个人,就是你,十五。”
    说完,他,以吻封缄。
    花里逢君~绕指柔
    清晨的光,微风的香,黄莺的鸣,将梅廿九从睡梦里逗弄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