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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我才意识到天气已经这么冷了。
我一个人提着旅行袋,叫了一部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儿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会儿。
回家么
我挂念点点,可我不想见到孙皓志。
于是,我对司机说:去锦都酒店。
选择锦都是因为它在河东区,离点点的学校比较近,又不在孙皓志的势力范围内,遇到他或是他手下的机会比较少。
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好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远处的五色灯光连成朦胧一片。
这样看去,也是一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是,在这繁华背后,究竟上演着多少悲欢离合,又有多少躁动不安,谁能知道
我们这座城市原本是北方的工业重镇,十几年前过万人的大型国有企业就有二十几家,基本每家每户都能保证安居乐业,富足殷实。
直到某一年,有人开始失去工作,下岗回家,包括我的父母。
那时父亲还不到五十,他不甘心在这个年纪就待在家里无所作为,于是,他向厂里买断了几十年的工龄,拿着这笔钱和家里的全部存款,开创他的事业。
第一年,出乎意料的顺利,亲戚朋友们纷纷投进钱来,规模一下暴增了几倍。
并没有做生意经验的父亲很快就控制不住形势,赔掉的不仅是我们自己的家当,还有所有人的钱。
家里的气氛从此变得紧张,争吵,冷战,大打出手,无休无止。
我不记得究竟持续了多久,总之有一天,母亲收拾了行李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而父亲草草将家里的房子卖掉,对我说:我去找你妈
可是,他也没有回来。
外婆接我回去。
那一年,我十五岁。
在开始的几年,我有时候还会抱着奢望,也许某一天,他们会牵着手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十几年过去,仍是音信全无。
其实我家的亲戚对我还都不错,没有人难为我一个小姑娘,逼我还钱。
正因为是这样,当外婆病重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要求他们再帮我。
我欠他们的已经很多。
有时候我也会感叹,如果我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如果我的父母都在身边,也许我的命运会完全不同。
所以叶飞会说,只要我有孩子,就绝不会离婚。
他是了解我的。
我不会离开点点,不会让她经历我的过去,无论要我付出什么
即便,是要我和孙皓志耗费一生
但这一次,我有些动摇。
孙皓志,不仅是躺在我床上的男人,更是嚣张跋扈的黑帮大哥。
尽管有时候我利用他对我的容忍,尽管有时候我刻意激怒他,可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伤害我,而我又本没法反抗
说到底,在他面前,我始终是弱势的一方,本没什么骄傲自尊可言
我真的可以和这样的他再过下去么
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我改变不了他,也改变不了自己,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怎样继续
我让前台小姐帮我开一个标间,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的时候,我忽然感到自己很可耻。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的花着孙皓志的钱,依靠在他身边。
我不爱他,可是我跟他结婚。
婚后,我又没办法像一个妻子一样服从他的意志。
这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而我却始终没有决心终止这一切,如果我早一点下定决心离开他,也许点点本都不会记得她有个黑社会的父亲。
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吧,孙皓志的身份怎么可能一直瞒下去
我们这样不正常的关系,真的能给点点幸福么
我颓然倒下。
酒店的大床上有淡淡的消毒剂味道,天花板上画着简洁的几何图形,一切都是陌生冰冷。
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仍然没有一个家么
这几年,我一直在维护的地方,其实从来不属于我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笨
是时候离开他了么
可是,我能带走点点么
他会放过我么
如果我带点点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真的不可以么
我账户上还有一些钱,足够我和点点生活一段时间,甚至我可以再开一家小店,这一次我会努力经营,养活我们两个是没问题的。
但是,点点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如果我把她从孙皓志身边偷走,她可能会自己和孙皓志联络。
我要怎么才能让她听话和孙皓志断绝关系呢
难道要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不,不能这样。
她会被吓坏的。
寻求法律呢
那更不可能,他有的是钱,有的是门路,点点是不可能判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