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止转过身来,拿着电话,龇牙咧嘴地还在小声解释自己是被冤枉的,李长明却认出了他,一时惊讶:“怎么回事?这不是小杜吗?”
“李叔叔……”杜行止眉头都揪在一块了,捂着背上的伤口像是看到了救星,“您快帮我劝劝我阿姨,我真没用背着小泽在外面做什么坏事。今天就是应酬,那边包间里的小姐跟膏药似的追着我到洗手间来要电话,恰好被我阿姨撞见了,她就以为我在外面背着小泽玩女人。真没有!我真冤枉!”
李长明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咳嗽了两声。哪怕已经从章母那里听到了杜行止跟章泽的关系,这样亲耳听到杜行止像称呼老婆似的讲起章泽,他还是有一点不习惯。不过对方说道的这种事情确实不是不可能的,连李长明自己也碰上过几回狗皮膏药呢,要是就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误会,那也真够冤枉的了。
大家都是男人,李长明哪怕立场是站在章母这边的,心中也难免对杜行止抱着几分同情。
他倒也不轻信杜行止的话,而是问章母:“你刚才看他跟女人在一起?干嘛了?”
章母还在气头上,闻言又是一怒:“要干嘛?那姑娘都快贴到他身上了,还得做什么我才能定他的罪是吗?”
李长明有些汗,赶忙解释了一下一些夜场女人难以被普通女人理解的心态,章母将信将疑,回想片刻,确实发现自己所看到的“捉奸现场”似乎都是那姑娘一个人在活动。杜行止打开始就没和那姑娘搭腔,那姑娘口中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还没勾搭到人才有的措辞。
她吸了吸鼻子,捏着包的手松开了些,有点不是滋味地想,难不成真的冤枉这小兔崽子了?
那边杜行止在祈祷中终于等到了章泽接电话。
“怎么了?我在开会呢!”
杜行止差点跪下喊他祖宗,三言两语将自己被章母误会的事情陈述了出来,略过被打的细节,跟章泽求证:“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告诉过你我要来海天阁的是吧?我要是真想偷吃,能傻到还告诉你地方?你快跟妈解释一下吧,她现在不听我说话。我真比窦娥还冤。”
章泽的思想和他却不在一条线上,闻言居然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你居然那么倒霉!”听背景声音他似乎走出了会议室,声音也稍微放开了点,“你可别真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回家我得审问你。把电话给我妈吧。”
那边章母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跟李长明正低声说着话。杜行止战战兢兢地捧着手机递过去,她只是瞪了杜行止一眼,并不拒绝。
“喂?”听到那段章泽的声音,章母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不是头一次几天不和孩子见面,可这次分开的理由让她没法淡定,几天下来对儿子的思念这一刻完全收不住。她压根没有去问杜行止是否青白的念头,捧着手机颤声问道,“小泽,就非得是他吗?天下好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认准了这一棵歪脖树呢?”
歪脖树将话听了个全乎,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
章泽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柔声安慰母亲:“妈,别这样了。我和老杜那么多年下来,互相都有了解了。他对我很好,我也对他放心,换成别人,未必会比他好。”
章母脱力地哭了出来,章泽有些着急:“妈你别哭啊,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老杜以后会对你好的,您就当多了个儿子,反正……反正还有我姐呢,她早晚会让你抱上孙子的。谁在你旁边啊?你就一个人吗?你让老杜接电话!”
章母擦擦眼泪,瞪了杜行止一眼,讲电话丢到杜行止怀里:“找你的。”
杜行止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盯着章母擦眼泪的动作将手机贴在耳边:“小泽……”
“我妈一个人吗?有没有人陪她一块儿?”
“李叔在呢。”
“哦,”章泽有点不是滋味地答应了一声,什么嘛,老妈不是一样在约会,“我跟她解释过了,你没事吧?她有没有揍你?”
杜行止瞥了章母一眼,没敢说实话,摇了摇头:“没……”
“那我继续开会了啊。”章泽说完这话,顿了顿,“这李叔也真是的,才在一块几天啊,把妈朝着娱乐城带。他可真行。”
李长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惦念上了,他还颇有点娘家人的架势,因为参与到章泽的感情事件中有了那么点点满足的滋味。看杜行止格外顺眼了起来。
他搂着章母的肩膀:“小泽跟你说什么了?”
章母瞥他一眼,没说话,先是发了会呆,随后才好似恍然回过了神。她也不生气了,带着哀怨的眼神落在杜行止身上:“过来。”
“……”杜行止抿了抿嘴,从记事起便很少出现的忐忑今天狂刷存在感。他慢慢靠近几步,章母屈身抓住他的手一把拽了过来,第二个动作就是去撩他衣服。
“!!!阿姨你干嘛!?”杜行止吓了一跳,倒不敢躲避,只是难免手足无措地扭动了几下。被章母一把拍在腰上:“疼不疼!?”
杜行止面色不变,头皮一紧,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他大概明白到章母服软的意图了。
不就是被砸了几下吗?目光落在映射了卫生间昏黄灯光的皮包五金角处,杜行止汗津津地眨了眨眼,讨巧地摇头:“一会儿就不疼了。”
章母看他这样谨慎,心里也不好受。到底也是曾经当儿子疼爱过的小孩。虽然现在杜行止和章泽在一起了,让她很是伤心无法接受,可说到底,感情不是说抹就能抹灭的。刚才因为太激愤的关系,她下手很有些没轻没重,杜行止虽说肌肉结实,后背却也能看出不轻的红肿。红肿过一会儿就要变成淤青了,淤青那么大一片还是在背后,估计好几天睡觉都得吃点苦头了。
章母也没什么解气的感觉,其实刚才发脾气也不全是因为误解了杜行止在外沾花惹草,更多的还是从两个人出柜开始填埋在心中的不忿。这一顿打砸让她心中的不忿也慢慢消失了,转而替代的就是看到伤痕后产生的愧疚。
杜如松被枪毙的事情堵在她心里,她是个嘴严的人,杜行止让她不要告诉张素,她就真的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吐露一丝半点。有时候安静下来她也会多想一些,代入一下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有多难过。推演出的结果让她难免对杜行止感到怜惜,这个家庭乃至偌大的城市,杜行止竟然连守着失去父亲的噩耗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悲伤。为了活着的母亲,他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压力。
章泽也是小小年纪自己创业的,章母疼惜儿子辛苦,自然也明白不过稍长几岁的杜行止管理那么大的企业只有更忙碌的份儿。现在重重压迫越来越多,杜行止在外却不得不保持自己一直以来的冷静和刻板,这一定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想到两个孩子背后的辛苦,那种欲图阻止他们走弯路的执拗忽然就消减了。
章母把包丢回了李长明的怀里,叹了口气:“行了,回去上点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懒得管也不想管了,以后你自己也注意吧,这种场合少来。小泽他知道的少不计较,你自己也应该有个度。”
杜行止如释重负,立刻点头:“我记下了。”
章母盯着他的眼神中缓缓带上温度,眼看气氛变好,杜行止还不待高兴,便听到了洗手间外走廊方向传来的喧哗声。
一个娇甜的女孩语带慌乱:“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吵吵嚷嚷的人群拐了个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杜行止一看到来人就忍不住挑眉,曹郁、廖宁、郑钧山、周祖和冼昌,大伙一股脑都来了,面上带着焦急,一窝蜂乱糟糟的。
曹郁眉头皱成了疙瘩,看到杜行止时双眼一亮,立马迎了上来:“老杜你没事吧?”
他怀疑的视线在章母和李长明身上扫过,刚要说话,肩膀上便覆上了杜行止的手,超大的力量压的他膝盖一弯。
“介绍一下,这是我妈,这是我叔叔。”另一手朝着章母的方向一挥,杜行止眼神无辜面色如常地对一群来人介绍。
章母嘴角一抽,在那么多人面前没有出口拆台,对着大伙点了点头。杜行止见她这个反应,更是满意,好心情从身体里带动了连锁反应,在场的气氛被他一个人的气势带动地轻松愉快。
诸人齐齐一静,原本是来找场子的,此刻却不得不摆出小辈儿的款来,带着恭敬跟章母问好。
章母摆了摆手,视线从旁面色有异的宝砚脸上一扫而过,眼神沉了沉,牵起一个笑容:“怎么都来了?快回去玩吧,我一会儿就走了。等会我跟服务台说一下,你们的花销从我账上走,难得见行止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我做长辈的哪能打搅你们的兴致?”
她也算是修炼出了一点说话的能耐,几句话既让诸人对通风报信的宝砚感到不快,又拉近了杜行止和一群小年轻的关系,和杜行止不怎么熟悉的郑钧山一行人忍不住便有些高兴,最后硬是将章母和李长明送到了他们包厢才肯离开。
他在几个外来的年轻人里有点领头羊的架势,回来之后,他对杜行止越发恭敬,方才还有的那么试探的念头此刻早已抛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