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术的人都敏感。不仅仅对感情敏感,对周围的环境、天气、工作和生活的氛围都十分敏感。在去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凌冬至不得不承认,还是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最让他有归属感。
他会去很多地方,但最终他还是会回来。
凌冬至中午喝了点儿酒,在客房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陪着家里人一起包了饺子。吃完晚饭《新闻联播》都已经开演了。凌冬至看着凌宝宝那双冒着贼光的大眼睛,死活不肯在家过夜。这小崽子一看就憋着劲儿要拿他当玩具耍呢,他傻了才会同意留下来。
一家人拿他没办法,只好看着他拎着凌妈给他装满饺子的超大号饭盒,在凌宝宝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里落荒而逃。
凌妈一边哄孙子,一边把这个小儿子恨得牙痒痒的,“这熊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又惹得我们哭一场。下回再来,奶奶替你打他!”
凌宝宝抽抽搭搭,“拿拖鞋打。”
凌妈失笑,“好,咱们就拿拖鞋打。奶奶还让他背着你去看长颈鹿。”
凌宝宝一边抽搭一边点头,“还要看老虎。”
“好。”凌妈拍着他的后背,给小孙子打包票,“咱们让他背着你在动物园里跑三圈。”
韩敏推推老公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我倒是觉得就该让宝宝磨一磨他,你看他平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
凌立冬笑而不语。他这弟弟从小就这样,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个外号叫小龙女。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那么容易能改得了的么?
凌冬至可不知道凌宝宝那个熊孩子已经给他点上眼药了。这段日子他光吃方便面了,今天回趟家不但给自己补充了一点儿油水,而且连明天的份儿也带了出来,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一路吹着口哨回到教工区,还没上楼就看见自己家阳台上亮着一团橙色的灯光。
凌冬至不由莞尔。
这个橙子形状的地灯是他上个月网购的,当时小样儿也在场,非逼着他挑这一款。这个地灯就是他给这帮小家伙准备的,按压式的开关,随便拍一爪子上去就亮了。这也是凌冬至的要求,如果晚上来他家的时候赶上他没回来,一定要把阳台上的地灯打开,免得他大半夜回来一开门就看见一对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凌冬至开门进屋,冲着阳台的方向吹了个口哨,“谁饿着肚子呢?我这里有饺子。”
阳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冒出来三四个猫头。
凌冬至换鞋洗手,拎着饭盒往阳台上走,“饺子里有盐有调料,你们都少吃点儿。嗯,解解馋就行了,吃多了该掉毛了。明早我再给你们弄点儿好吃的。”凌冬至其实没什么厨艺,好在这帮小家伙也不嫌弃。
几个小家伙拨拉出饭盆来,凑在一起吃饺子。
凌冬至又给它们的水盆里加了点儿清水,然后拎着饭盒去了厨房。小样儿的胡子上还沾着一小片饺子皮,却顾不上继续吃,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两只猫眼里闪烁着激动不安的亮光,好像有什么激动人心的谜底就要揭开了一样。
凌冬至关好冰箱门,蹲下来摸了摸这个略微有些反常的小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好像还挺激动的,是不是见着艾米了?”艾米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小样儿自从见过一面之后就对人家念念不忘。只可惜人家因为血统的问题,没看上小样儿这只土猫。
小样儿眨巴眨巴眼睛,把压在肚皮下面的什么东西推了出来,斯斯艾艾地说:“我们上次吃了你的火腿肠,呐,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那个亮光闪闪的、还沾着猫毛的东西是:一块男士手表。
凌冬至一眼看见表盘上那个代表着价签上会有好几位数的logo,像挨了雷劈似的,立刻就跳了起来,“卧槽,你们这从哪儿弄来的?!”
8、手帕
闯了祸的大猫小猫排成一排,脑袋都低着。
凌冬至脑袋都大了好几圈,“谁先交代?嗯?谁出的主意?偷人家东西的时候你们几个都有份儿的吧?一起去的?”
猫猫们脑袋垂的更低了。小样儿一脸委屈地舔舔爪子,哼哼唧唧地说:“那个人家里好多块这样的表呢,我们就想着……”
凌冬至恨不得拎着它的脖子好好地晃一晃,“猫哥哥,猫大爷,能有好多块名表的人,那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
小样儿哪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一听凌冬至说惹不起,表情立刻变得可怜巴巴的,“那怎么办?要不……送回去?”
凌冬至撞墙的心都有了,“怎么送啊?”
拿去还给人家,就说是猫偷的……谁会信?!
小样儿垂头丧气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啊,喵。”
还回去是必须要还回去的,不还的话事情会更加严重。但具体怎么还,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
凌冬至长吁短叹了一番,终于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从哪儿偷出来的?”
小样儿偷偷瞟了他一眼,像个小受气包似的嘟囔说:“就是小湖南边的那个院子,栏杆上爬满了绿藤的那个。”
小样儿不知道说小区,只会说院子。但是凌冬至一听小湖南边这几个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它说的那个小区是碧波湖边上的最后一块黄金地皮,早在打地基的阶段就被地产商炒成了天价。如今一栋小别墅的价钱足够凌冬至这样的薪水一族不吃不喝工作到死。而且最要命的是,该小区保安极其到位,闲杂人等根本混不进去。
更别说要混进人家失主家里去了。
凌冬至又叹了口气。小样儿看着他发愁的样子,眼神终于内疚了起来。
“冬至……”
凌冬至捏着它的后颈把他提溜到了自己怀里,这小东西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哪会不知道呢。说起来,猫这东西骄傲的要命。尤其像小样儿这种野猫,没有家,没有主人,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自然也不乐意欠谁的人情。
即使他是凌冬至。
小样儿老老实实地蜷在他的怀里,见凌冬至没有说话,凑过去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低低地喵了一声。
凌冬至围着御景苑转了一圈,累得腿脚酸痛,还是没找到一个可以让人钻过去而不被发现的漏洞。除了保安们的移动岗之外,还有完善的电子监控设备呢,专业飞贼都溜不进去,别说凌冬至这样的外行了。
凌冬至从夹克里掏出蔫头蔫脑的小样儿,长长叹了口气,“只能是你自己进去了。”
小样儿听了这话,小表情更发愁了。它能带着几个同伙把表弄出来,不表示它还能把东西原样送回去。再说,叼着一块表爬上二楼可比从阳台上跳进草坪里难得多。
凌冬至也知道赃物不能让它明晃晃地带在身上,咬着嘴唇发了会儿愁,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棉布手帕。是最普通的那种浅色格子手帕,几块钱一条,几乎所有的超市里都能买得到。而且这一条刚在他身上揣了半天,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今天也没进过画室,应该不会染上什么标志性的味道,即使被小样儿丢在现场了,也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凌冬至用手帕卷住手表,在小样儿的脖子上打了个松松的结。不至于让它难受,但也不会让东西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