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跟在身边的最后一名士兵倒下时,遍体鳞伤的他却杀出了重围。
眼见将至谷口,只差几十丈就要冲出谷外,谷口处一侧杀出一员白袍小将,是新拜的下军大夫卻缺。
郤缺既不搭话也不做停留,弯弓搭箭。
“嗖――”
耳听一声弓弦声响,一箭穿空而来。
白部胡奔跑正急,还时不时地回头看,这一箭冷不防而来正中他的面门,箭透脑后,翻身落马登时身亡。
卻缺抢上前来,认得是翟主,便割下首级回营献功。
晋军中军营内。
“报元帅,郤缺将军击杀白部胡!”军士报道。
先轸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忽然皓首向天哈哈大笑,连声道:“晋侯有福啊!晋侯有福啊!”
“拿纸笔来。”
片刻后他向军士索要了纸笔,奋笔疾书,一道表章一挥而就。
……
此时谷中的一处高地上。
王诩席地而坐。
算准了行程,在先轸兵出绛都的同时他也启程,正好赶上晋翟交战。
此行的目的除了有一些后事要做之外,主要是打算在先轸临终前见上一面,哪怕是远远看到也行。
此刻透过先轸的目光,王诩看到他的每一笔力透纸背,分明写的是:“臣自知对国君无礼,国君非但不杀反而重用,幸亏此战取胜。臣若回国不受赏,是有功而不赏;若归而受赏,是无礼也可论功。有功不赏,何以显功?无礼论功,何以惩罪?功罪混乱,何以为国?臣将驰入翟军,假手翟人代君惩罚!臣子先且居素有谋略,可代我职!”
有功不赏,何以显功?无礼论功,何以惩罪?功罪混乱,何以为国?
一连三问,句句泣血!
拳拳之心昭然其上!
王诩只知结局,至于过程不是特别清楚,此时一看不禁心如刀割,老泪纵横。
事到如今,先轸的求死之心已难更改。他从鬼谷子那里学到了那么多神乎其神的兵法韬略,唯一没有学到鬼谷子的处事哲学。
当你改变不了什么时,你要学会适应它。
……
写完了表章,交待完了后事,去意已决的他也不告知诸将,只带领几名心腹老兵径直乘着一辆战车驰出了大营。
不多时,几人来到翟军阵前。
老将军抬头仰望天空,天空阴霾,乌云翻滚。
“老兄弟们,为我掠阵!”他从一名老兵手中接过了一面晋军军旗,目光炯炯。
“元帅,我们一起去,陪你一起杀敌!”几名陪伴了数年,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立刻揣摩出了先轸的用意,带着哭腔道。
“不必,我一人足矣!”先轸摆了摆手。
jūn_rén以服从为天职,老兵们多想和爱兵如子的主公一起发起最后一次冲锋,哪怕抛头颅,洒热血。可是他们也知道,军令如山,元帅的命令不能违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由自主的,老兵们一齐唱起了这首慷慨激昂的《无衣》,唱着唱着,已是泪流满面。
伴随着高亢悲壮的战歌声,先轸缓缓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晋国广袤的土地,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留恋,随之一闪而没。
“杀!”他一声大喝,左手执晋旗一人一骑冲向了敌阵。
晋军旗帜忽啦啦作响。
这一刻,他仿佛化作了冲入大气层的那一颗最璀璨夺目的流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