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伟国心里还堵着气,故意当没听见,径自穿上旧衣服,掀开被子,两条光腿乍然曝露在正月的冷空气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口里咝咝的吸气,弓着腰缩着脖子去翻找昨天脱下来被他不知道扔哪儿去了的棉毛裤。
“哎,听到没!”
施月看着他撅着屁股去翻那条卡在沙发和墙壁之间的裤子,洗的发白的内裤被撑开,仔细看,仿佛还有几个细小的仿佛虫蛀般的破洞。
新裤头能花几个钱,总要这样邋遢。
她心里忍不住腹诽,别过脸去。
突然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高档的羊绒衫抓在手里的触感温暖又细腻。
买都买了。
施月呼出口气,耐下心用往常的口吻劝
“都给你买了好衣服,干嘛还穿那旧的。裤子也别穿那条了,上身好几天了,脏。
我都给你买好了,从里到外,配的一身。”
终于找到了裤子,田伟国喘了口气,顺势坐在沙发上,裤脚耷拉在地上,趿拉着被他往上扽。
他没抬头,还埋头与裤子做斗争,好一会儿,闲凉凉答了一句
“我的东西不用你买。我自己买。”
说着,站起来,手一松,松紧带瞬间绷紧,将啤酒喂大的肚子分割成了两截。
灯云站在楼梯口好一会儿了,妈让她等一下,说马上就出发去外婆家。
这一下,
她看了下手表,等了有20分钟。
门口隐隐传来一两声争执,突然,有个男声咆哮。
隔着门,她只听见一句
“心里有鬼……讨好,我扔了。”
然后便跟上急促的女声
“……花了这么多钱,我自己都不舍得。我才买了一件外套,才100块。没良心……”
灯云原本依靠着栏杆的身体,站直了。
她情不自禁的看向那扇黑漆的薄薄木门。
楼下,没有一点动静。
单薄的身板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一瞬间,
她感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抬头,裸露的水泥天花板将冬日的清晨挡住。
灰扑扑的,像极了她的世界。
“我就这样,你不爱看,找别人去啊。”
田伟国狠狠的一甩门,身后急急追着施月气急又无可奈何的埋怨。
两夫妻都冷着脸,抬头一看女儿,却停下了脚步。
14岁的女孩子,站在昏暗的楼梯口,
对面的一扇小窗户,偷渡出一线微弱的晨光。
她穿着喜庆的红色羽绒服,未脱稚气的莹白脸上却一派平静。
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争执吵闹的父母,无情绪的。
有一种看过太多次,被迫习惯的冷漠。
“可以走了吗?”
她率先打破沉默,眼睛从父亲身上那件绿色大毛领的皮衣划过。
转过身,走下了楼梯。
她记得那件衣服是她很小的时候田伟国买的。
每次田伟国脱下来,随意的放在床头。
清晨,小小的她一个人床上醒来,入目便是那条像极了毛毛虫的大领子。
害怕的哭出来。
可空荡荡的房间没人安慰,父母一早就上班了去了。
楼下传来奶奶和人聊天的声响。
很久了,也没人进来。
她当初是怎么做的呢?
瘪瘪嘴,把眼泪咽下去。
小心翼翼的从另一头翻下了床。
或许她曾经有向父母表述过自己对这类毛茸茸蠕动的虫子的恐惧,特别是这件像极了毛毛虫的皮衣。
但是记忆里父亲同人吹嘘时候的样子更加清晰。
90年代叁仟块的皮衣。
多么的有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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