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笑笑, 手在桌上往旁边摸摸,摸到迟骋的手握了握。
眼睛肿得双眼皮都没了,眼睑还通红,做什么表情都可怜。
到班里跟别人打招呼看起来都带着股勉为其难强颜欢笑的意思。
“迟哥拾你了?”季楠问他。
迟骋去前头擦黑板了,季楠一来看见陶淮南旁边又没人坐,竟然主动就过来了。
陶淮南听见他坐下了,赶紧推他:“没有,你快走,别坐我这儿。”
“妈呀,他撵我。”季楠扭头看着石凯,惊讶道,“他让我快走。”
“那你还不快走?”石凯扬扬眉毛,“你还在人这儿坐出瘾了?”
“昨天迟哥让我来的!”季楠简直莫名其妙,“昨天让我过来,今天让我快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昨天也不是我让你来的……”陶淮南小声反驳,“昨天我也不乐意你坐呢。”
“你听没听见?”季楠诧异地再次转向石凯,“你听见他说啥了吗?小淮南欠拾了这是。”
这会儿老师还没来,班里乱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季楠也不走,往人这儿一坐就开始臭贫。陶淮南一劲儿撵他,季楠说:“我就不走,我屁股今天就粘这儿了。”
陶淮南想想昨天因为他跟迟骋吵架的事,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
“你快点回去吧,等会儿老师来了。”陶淮南拍拍迟骋书包,“这也不是你座儿呢。”
季楠偏不,周围人听着他在这儿瞎贫都跟着乐,直到迟骋过来了,季楠才站起来回去了。
迟骋很少开口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两个人吵架之后蹲在陶淮南面前说的话,让陶淮南在之后很多天都时常沉默着思考。
他向来心思重,会从一个点上发散着考虑很多。
两难似乎是成长中的小孩们都要面临的困境,要在纠结为难中学会取舍,可不管怎么取舍,陶淮南最不想的就是伤害迟骋。
何止是不想伤害呢,陶淮南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都给他,但他有的太少啦。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和迟骋,陶淮南拥有的大概是负数。
时间又从容又绵长,可是会缓慢地把独属于小朋友的简单快乐都带走。
在这个夏天陶淮南跟哥哥去了一次甘肃。
是哥哥和医院合作的一次医援项目,哥哥是投资方,同行的还有陶淮南那么喜欢的汤医生。
眼睛不好的人总是很多,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排着队来看眼睛,但是哥说这边患者少,汤医生也说这次没那么累。
他知道哥经常会做这些事情,陶淮南就在身边跟着的这还是第一次。哥做这些事的时候和平时不太一样,让陶淮南觉得陌生的同时,也让陶淮南感叹晓东是真的给人很多很多踏实和可靠。
陶淮南坐在医院门口,脸上没涂防晒,这边的太阳很烈,陶淮南嘴巴都干得起皮了。别人说方言陶淮南一点也听不懂,周围总有人来来去去,当他们说的话陶淮南都听不懂的时候,他就像被隔离在外了。
他存在于所有人之外,听着那些或焦急或平静的语气,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有种身处喧嚣世界的奇异孤独感。
这样跟迟骋分开独自出来,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迟骋,所以不管周围环境他听不听得懂,也从来不会觉得孤独,总有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
偶尔陶晓东实在忙得顾不上他,会把陶淮南留在酒店里。陶淮南也不愿意出去分他的心,如果是白天就自己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很多事,如果是晚上就跟迟骋聊天。
迟骋发了视频过来,陶淮南接了。
“哥呢?”迟骋在那边问他。
陶淮南戴着耳机,朝手机笑:“哥出去了,我想你啦。”
“谁信你。”迟骋语气淡淡的,在那边叼着耳机的线说话,“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陶淮南趴在床上,把手机当当正正摆在自己脸下面对着的位置,“干什么不信我?我刚才还在想你呢。”
“你可快算了,”迟骋看着镜头里陶淮南的下巴,小瞎子不知道这个角度真的非常丑,不过对迟骋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什么角度都无所谓,“你就嘴会说。”
陶淮南这段时间状态不好,每天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他是自己提出要跟哥出来的。迟骋得上学呢,而且陶淮南不想让自己的状态影响他。
想的是一回事,走前想着反正没多久就回去了,但出来的第一个晚上陶淮南就后悔了。
“哥天天毛毛愣愣,你看我这儿还青呢。”陶淮南小声地跟迟骋说着话,趁着哥不在使劲儿告状,“有台阶也不说,有石头也不告诉我。”
迟骋说:“看不着,头低点。”
陶淮南于是把脸离得镜头更近了些:“这样呢?”
“也看不着,你把脑门往下低点,别用鼻尖顶手机,再不你就手机往上推推。”
“哦哦,”小瞎子一指令一动,拿脑门冲着手机,“看到了么?这块儿,可疼。”
“看到了,”迟骋朝着手机一吹,“好了。”
陶淮南被隔着手机一吹,听明白了就跟着乐:“你傻吗?你又吹不过来。”
迟骋问他:“出去还挺高兴?”
“不高兴。”陶淮南表情了些,胳膊拄着脸,“很多人来看眼睛,好多都治不好了。他们以后也会跟我一样。”
“跟你一样怎么了,”迟骋说,“别想东想西。”
“我看不见你啊,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陶淮南把手指放在手机上,用手指侧轻轻刮着屏幕,“我也看不见哥。”
迟骋不再聊这个,问他别的:“下次还自己出门吗?”
陶淮南先是不说话,后来抿着嘴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