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太子好生有胆,」蔡敬仲道:「只凭一众家奴,就想登基为帝。」
程宗扬看了一下路线,刘建最初的目标应该是凭借内应,带领家奴沿南宫中
轴线直奔崇德殿。天子虽然常在玉堂前殿处理事务,但崇德殿才是正殿,朝廷大
事,都在此殿举行。刘建如果攻入崇德殿,拿着玉玺宣布登基,裹胁大臣叩拜行
礼,至少在仪礼上已经成为天子,占据了大义的名份。
不过崇德殿作为南宫核心,不仅有重兵看守,守卫力量远比他处雄厚,而且
地势极高,易守难攻,只靠一众家奴,即使打下来,也需要不少时候。刘建攻打
崇德殿受阻,立刻转移目标,西取昭阳宫,显然是奔着守灵的群臣去的,若把群
臣控制在手中,也能捞到一大票筹码。
刘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应变也极为机敏。本来是吕氏阴谋策划,他却反
客为主,短短一个时辰,就集中大批家奴,趁吕氏反应不及,抢先入宫。无论是
直取崇德殿,还是转攻昭阳宫,手法都可圈可点。
可惜刘建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霍子孟後脚就解散了群臣,即使他攻下昭阳
宫,也注定只是扑一个空。而且还深陷宫中,一旦吕氏反应过来,双方必将爆发
一场血战。
视野中,已经能看到分散在四门的卫尉军开始集中,方向正是昭阳宫。
「蠢材!」吴三桂大摇其头。
刘建的主力只有中垒军一支,人数不过七百。卫尉军却足有六千,即使一半
驻守北宫,南宫可以调动的也有三千。只需一名良将,即使刘建有内应,也完全
可以集中兵力,直切乱军後方,把刘建困在宫中。
可惜自从乱军入宫,吕淑的应对就全无章法,明明兵力超过对方,自己却龟
缩在靠近北宫的玄武门上,只派人把分散各处的军士驱往昭阳宫,与乱军拼杀。
明明军力占优,却一股一股送上门去,被乱军一次次以多胜少。眼下虽然还勉强
守着昭阳宫,但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吴三桂「啧啧」连声,「被一帮乌合之众打成这样,吕家那位爷真是蠢猪一
般。只要给我二百人,不,只需一百人,我就能直杀进去,砍掉刘建的脑袋!」
头顶一个声音说道:「你可小看那帮乌合之众了。」
程宗扬抬起头,「五哥!」。
第五章。
卢景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衣服,贴在阙楼的檐角下方,犹如一片模糊的阴影,
毫不起眼。阙楼上此时站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此时兵荒马乱,有五哥这样的强手坐镇,程宗扬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笑
道:「五哥真是好身手,偌大的南宫也能来去自如,四哥呢?」
「他去了北宫。」卢景鬆开手,轻飘飘落在地上,「那帮家奴看上去乱成一
团,实际上杂而不乱,能把一帮乌合之众调节这般模样,刘建手下有高人啊。」
「高人?在哪儿?」
卢景抬手一指。
程宗扬功聚双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宫外的乱军之中有一辆单辕马
车,一名身着苍黑色衣服的年轻人站在黑色的伞盖下,手持铁如意,指挥若定。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乌合之众如臂使指,或是奔前,或是突後,打得有声有色,
面对装备精良的卫尉军也不落下风。
程宗扬只看了一眼,紧接着往旁边看去,果然看到一身黑衣,面罩轻纱的齐
羽仙。这个灰衣人的来历,他已经能猜出来了。
「黑魔海还真看得上刘建,把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那个年轻人不仅作为乱军的核心出现在刘建身边,还有齐羽仙贴身保护,九
成是黑魔海精心培养的人物。
卢景翻着白眼道:「那厮若是死在此处,他们可是亏大了。」
话音未落,眼前局势又变,一帮家奴将宫外一株半人粗的樟树砍倒,架在车
上,当作冲车撞击宫墙。昭阳宫的宫墙只是一层薄薄的夯土墙,没几下就被撞开
一个大洞。那些家奴蜂拥而入,直奔东阁的寝宫而去。
宫里一队卫尉军没来得及逃走,眼看无路可退,只好返身厮杀。殿前铺满地
毯的广场上顿时刀光四起,血肉横飞。厮杀间,连殿前的灵棚也被撞倒,里面供
奉的天子牌位掉落在地,随即被人踩了上去。
拼杀中,有人跃上台阶,试图闯进寝宫。忽然刀光一闪,一柄长刀匹练般从
他腰间劈过,将他凌空斩为两段。
一名面上带着刀疤的大汉从殿中迈步出来,他双手握着一柄长近六尺的斩马
刀,双臂肌肉隆起,仿佛要把皮甲撑破,腰间别着五把长短不一的刀剑,还缠着
一条流星锤,整个人如同一个行走的杀人机器,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百战之士
独有的逼人杀气。
卢景眼角跳了一下,「居然是这小子。」
「五哥,你认识?」
卢景悻悻道:「老四跟他打过架。在皇图天策。」
看五哥的表情,斯明信当时恐怕还吃了亏。程宗扬倒了一口凉气,「还有这
种猛人?他是谁?」
回答他的却是蔡敬仲,「车骑将军属下长史,赵充国。」
赵充国犹如一头猛虎横冲直下,转眼就将整条台阶扫得一乾二净,所有闯入
者,无论是刘建手下的家臣门客,还是卫尉军,统统一刀两段,不留半个活口。
等他最後一刀劈下,将一名剑客连人带剑劈成两截,汉白玉石阶就像被血洗过一
样,一片殷红。
如此凶悍血腥的场面,把搏杀的双方都彻底镇住了。
金蜜镝双手握剑,立在阶上,他鬚髮飞扬,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天子灵
寝在此!尔等安敢侵扰!」
残余的卫尉军仿佛捞到救命稻草,纷纷嘶声叫道:「将军救命!」
王子方横刀挡在金蜜镝身前,高声道:「金车骑在此守护天子灵寝!踏上此
阶者,格杀勿论!」
刘建眼中露出一丝阴霾,咬牙道:「老匹夫!」
旁边的太子妃成光用羽扇掩住半边面孔,柔声道:「殿中不过枯骨一具,不
必再节外生枝。此人眼下还死不得,更不能死在太子你手中。」
刘建忍下这口气,然後换上笑容,命人驱车上前,拱手道:「先帝灵寝不可
惊扰,有劳金车骑在此守护。待我扫平逆贼,必定论功行赏!」
金蜜镝冷冷看了他一眼,「叮」的一声,长剑刺进脚下的石阶中。
刘建讨了个没趣,再看到宫里的群臣跑得乾乾净净,更是心下大恨,拂袖退
回阵中。
一名佩着银印青绶的官员驱车过来,焦急地说道:「卫尉军全军攻至,只靠
我中垒一军怎么抵挡!虎贲军呢?怎么还没来?」
成光道:「刘中垒稍安勿燥,太子自有安排。」
中垒校尉刘子骏怒道:「我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了,你们若是……」
忽然一名家奴叫道:「看!」
众人扭过头,只见东北方向一股浓烟笔直升起,直刺青天。
齐羽仙望着远处的烽烟,美目微微闪亮,轻笑道:「恭喜建太子,虎贲军已
攻取武库。」
刘建大喜过望,「仙姬妙算!好!好!好!」
「武库?」刘子骏眼珠一转,改口道:「建太子,你答应过的可莫忘了。」
刘建笑道:「子骏兄放心,朕登基之後,子骏兄自当裂土而为诸侯。」
刘子骏乘车返回军中,一边叫道:「诸军听令!一旦攻灭吕氏,全军上下尽
皆重赏!」
中垒军轰然应诺。
刘建转身道:「苍先生,眼下怎么办?」
那名身着灰衣的年轻人指挥众人,将宫中残存的卫尉军扑灭,然後一挥铁如
意,「攻阿阁,取白虎门。」
武库升起的浓烟,半个洛都城都看得清清楚楚。程宗扬心下不禁一沉,武库
是汉国储藏兵甲的重地,里面囤积的武器、铠甲不下百万,弓弩、箭矢更是堆积
如山。刘建拿下武库,分分钟就能把自己手下的家奴全部武装起来。
更重要的是武库紧邻北宫,与太后居住的永安宫相去不远。刘建的乱军攻下
武库,兵锋直指永安宫,原本兵力占优的卫尉军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程宗扬最希望见到的局面,莫过于吕氏和刘建打得两败俱伤,他原本还觉得
吕氏势力庞大,又是有备而来,担心刘建以卵击石,没折腾几下就被吕氏轻鬆灭
掉。谁知吕氏这帮族人蠢猪一样,平时夸夸其谈,乱象一起却应对失措,反而被
刘建带着乱军连连抢得先手。
眼下武库一失,乱军逼近永安宫,程宗扬几乎已经可以猜到吕淑的应对。
果然,刚从各处涌往昭阳宫的卫尉军还未结成战阵,後队便调头撤回,奔往
北宫,完全放弃了对南宫的掌控。中垒军随即杀出,滚汤泼雪般将残存的卫尉军
尽数击溃,一路杀过雲台、兰台,直逼阿阁,同时分兵攻取各殿,要不了多久就
能攻占整个南宫。
程宗扬忍不住道:「南军不是有六千人吗?南宫这才多少?一千多顶天了,
剩下的四五千人难道都在北宫?」
蔡敬仲道:「哪里哪里,北宫也就一千多吧。要不然吕卫尉怎么会这么着急
把人都调过去呢?」
「南宫一千多,北宫一千多,剩下那三千呢?」
蔡敬仲淡淡道:「在简册上。」
程宗扬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吃空饷?」
「你以为呢?」
「连禁军的空饷都敢吃?」程宗扬都不敢相信。
「就是禁军才好吃空饷。」蔡敬仲耐心地教诲道:「一来方便,卫尉军近在
咫尺,吃着顺口;二来安稳,里里外外都是自家人,不虞走漏风声;三来实惠,
卫尉军兵饷充足,一个顶边军十几个;四来放心——谁也没想到还有真让卫尉军
打起来的时候不是?」
望着那帮家奴组成的乱军乌泱泱杀过阿阁的广场,程宗扬真有些後悔了,早
知道吕家那帮人这么不靠谱,自己早该躲得远远的,还打什么坐山观虎斗的如意
算盘?这会儿卫尉军跑得比风还快,老虎可是奔着自己的长秋宫来了。
「这会儿真打起来了,他们怎么办?」
蔡敬仲抬起双手,将貂蝉冠仔细扶正,然後慨然说道:「真打起来,当然要
靠我们阉党了。」
「诸内宦听令!」蔡敬仲振臂呼道:「皇恩浩荡,我等当以死报之!肝脑涂
地,在所不惜!」
下方的内侍大叫道:「以死报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长秋宫前的台阶有三十六级,每一级宽度都在三尺左右,高近一尺。当乱军
冲过空无一人的阿阁,迎面便看到一个古怪的阵势。百余名内侍手执枪棒,列成
战阵,在他们身後,是近百名期门武士。
看到乱军冲来,不少内侍都脸色苍白,手中的刀枪都在发抖,但没有一个人
调头逃跑。
当一名擅长剑术的门客跃上台阶,一名有品秩的内侍尖声叫道:「杀!」
六七支长矛一起捅来,那名门客轻蔑地一笑,飞身掠起,往那名内侍扑去。
他今日已经斩首三级,其中还有一名执金吾,区区几名太监,无非是送人头的。
他想的没错,那名内侍手底稀鬆,门客长剑一圈,便切断了他的喉咙,接着
顺势一推,人头便高高飞起。
飞溅的鲜血中,一支利箭蓦然钻出,那名门客怒吼一声,奋力挡格,终究慢
了一线,被利箭重重射进胸口,身体被带得往後飞出丈许,然後跌落下来,沿着
台阶一路滚到阶下。
敖润张开铁弓,重新搭上一支长箭,往下瞄去。
乱军随後杀来,那些内侍初次上阵,不免手慌脚乱,刚一交锋,就被砍倒数
人。幸好人多势众,又占着地利,才勉强挡住第一波攻击。
那帮乱军一路追杀,早已经跑得全无章法,冲在最前面的是几名身手过人的
豪士,後面是三五成群的门客家奴。第一波击受挫,他们在台阶下方略微整顿了
一下,组织了一二十人,重新冲上。
那帮内侍怪叫着杀上前去,虽然打退了乱军的第二波冲锋,但伤亡大增,不
少死伤者都是一个照面就被砍倒。
程宗扬看出来了,那帮内侍有几个像是练过的,但大多数都是白送,这么打
下去,再有一波,就得死完——蔡爷刚才的话言犹在耳,那信心,好像那帮阉人
全练过葵花宝典一样,跟现实反差太大了。
程宗扬忍不住朝蔡敬仲看去,只见死太监一脸遗憾,好像很不满意的模样。
这也难怪,打成这鬼样子,谁要能满意就活见鬼了。可蔡爷的遗憾有点奇怪……
程宗扬不由琢磨起来,难道这帮内侍里面还有高手?
「马臣。」蔡敬仲开口了,「去。」
程宗扬精神一振,高手来了!
马臣本来躲在後方,被蔡常侍直接点名,只好青着脸上前,结果脚下一软,
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还没爬起身,就被乱军按住砍了脑袋。
看到马臣的惨状,那些内侍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蔡敬仲厉声道:「为太后
尽忠的时候到了!杀光那些逆贼!临阵逃脱者,诛九族!」
说着蔡敬仲又接连点了几个人的名,被他点到的人都是一脸悲壮,狂叫着上
前厮杀,结果最厉害的一个挡了三招,剩下的只能算是瞎比划,没两下就全被乱
军砍了脑袋。
蔡敬仲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眼看乱军越来越多,气势越来越盛,程宗扬愕然道:「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高手呢?」
蔡敬仲比他还奇怪,「高手?在哪儿呢?」
「你点的不是高手吗?」
蔡敬仲冷哼一声,阴声细气地说道:「你是市面上的小册子看多了吧?我们
太监又不是神仙,哪儿有那么多高手?说来也是外人对我们多有误解,孰不知我
们阉党杀敌从来都不讲什么身手,全凭着一颗赤胆忠心……」
这意思是他们全靠意念杀敌?
「你点他们的名,是因为他们太忠心?」程宗扬使劲把蔡爷往深刻里想。也
许他是借机剪除太后的羽翼……
「不是。」蔡敬仲专注地盯着下方,「是因为他们借给我的钱比较多。」
程宗扬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自己怎么总是犯蠢呢?蔡爷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
的菜鸟吗?难怪他主动请旨,要求带人冲锋在第一线,他这是找机会把自己的债
主都幹掉啊。
「时间有点紧,只凑了这么点。颇有几个投钱的大户这回错过了……」蔡敬
仲喟然叹道。
眼看着那帮内侍死得七七八八,蔡敬仲意犹未尽地说道:「徐璜呢?该轮到
他了。」
「他还昏着呢。」
「那就左悺吧。」
左悺晕头晕脑地被带出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手里就被塞了把刀,然後被
人推到阵前。
望着台阶下方的乱军,左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後当场就跪了。他趴
在石阶上,身边抖得跟筛糠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必担心。」蔡敬仲不知何时从阙楼上下来,他亲热地扶起左悺,温言说
道:「蔡某此番与大伙并肩杀敌,为国效力,为太后尽忠,死而无悔!来来来,
你站我旁边……」
蔡敬仲不由分说地挽起左悺,拖着他冲进敌阵。
敖润小声道:「程头儿?」
程宗扬叹了口气,「要是老徐,我就拦住了。可左悺……」他攒着眉头想了
半晌,无奈道:「我跟他的交情真没到这份儿上……」
程宗扬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打仗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别人厮杀的时候,不
管杀人的还是被杀的,无不是神情激烈,有的激昂慷慨,有的奋不顾身,胆小的
畏手畏脚,倒霉的惨不忍睹,可蔡爷就跟旅游似的,在乱军丛中兜了一圈,回来
的时候不但全鬚全尾,身上连血都没沾上几滴,胜似闲庭信步。至于左悺,被他
送进去就没影了。
就这么前後挡了三波攻击,蔡敬仲第一批挑选出来的百余名内侍已经死了个
乾净。从北宫来的内侍远不止此数,只不过剩下的都被他安置在门楼内,连外界
的声音都听不大清楚,只听说乱军来势凶猛,外面打得很激烈,死了不少人,幸
好蔡常侍身先士卒,浴血奋战,接连打退乱军,才力保宫门不失。
此时乱军终于彻底平定了昭阳宫,以中垒军为首的主力开始向长秋宫方向移
动,接连攻占雲台、兰台,汇聚在阿阁的广场上。
「什么?被长秋宫一帮内侍打退了?」刘建满脸意外。卫尉军北撤,其他殿
前执戟、剑戟士、两厢骑士……群龙无首,不是战死就是随卫尉军逃走,南宫已
经尽落己手,他接连夺下雲台和兰台两地,都没有遇到半点抵抗,谁知会被一群
阉人挡住。
一名家臣伏在车轮旁,额头鲜血直流,喘着气道:「那些内侍犹如癫狂,死
战不退,我等攻了几次都没能打进去。」
刘建怒喝道:「废物!」
那家臣额头贴在地上,「属下该死!」
成光一手轻轻摇着羽扇,长长的孔雀翎毛在风中摆动着,摇曳生姿,半嗔半
叹地说道:「若不是仙姬神机妙算,单靠这些人,哪里成得了事?」
「快滚!」刘建斥退家臣,然後犹豫了一会儿,往旁边看去,「齐仙子,你
看呢?」
齐羽仙望着广场另一端的长秋宫,淡淡道:「军伍之事,当问苍鹭。」
「苍先生,你看该怎么打?」
那个年轻人一手握着铁如意,目光专注地盯着长秋宫,然後道:「此处地势
高狭,易守难攻。但楼阁密布——方今之时,天乾物燥,当以火攻之。」
刘建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位苍先生不知来历,年纪轻轻却精于兵法,尤其擅
长于两军交战,短兵相接之际的细微调动,问题是他对兵法之外的事理似乎一窍
不通,说要攻下长秋宫,就立刻拿出最简单直接的方案:火攻。全然不考虑火烧
长秋宫的後果——皇后的寝宫那是随便能烧的吗?天子那边刚死,自己这边就把
皇后给烧了,还讲不讲政治了?还想不想当天子了?
齐羽仙道:「皇后眼下还死不得。换一个。」
苍鹭双眼从右至左,沿着长秋宫的宫墙移到最西端。长秋宫西侧与南宫的城
墙相邻,两者只相隔一条夹道。他举起铁如意道:「待攻下白虎门,与宫墙已近
在咫尺。只是长秋宫地势太高,宫墙比外郭的城墙还高出一截,除非从武库运来
攻城的长梯,才好攻打。」
刘建道:「我这便让人搬来雲梯!」
苍鹭摇了摇头,「若是从武库运来雲梯,至少要一个时辰。兵贵神速,耽误
不得。」
「计将安出?」
「兵不厌诈。」苍鹭道:「请建太子先往劝降。我在此整军。」
这是要强攻了。虽然免不了死伤,但刘建觉得还能接受。那些期门武士虽是
精锐,但顶多百余人,此时自己手下的家奴连同中垒军,数量不下三千,只要腾
出时间,集合人马,堆也把他们堆死了。
一旦打下长秋宫,那个身轻如燕的赵后落入自己掌中……
刘建心头一片火热。他驱车来到长秋宫前,高声呼道:「朕顺天承运,奉先
帝遗诏,继承帝位!宫中诸人尽可放心,待朕荡平吕氏逆贼之後,尊赵皇后为太
后,移居永安宫,赵氏子男尽数封侯!」
宫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只有一位佩貂带珰的中常侍立在阶上,怕冷
似的双手拢在袖中,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等刘建说完,两边冷场了一会儿,然後蔡敬仲木着脸道:「我呢?」
刘建不由一滞,两军对阵,公然向敌方讨赏,这么厚脸皮的东西,他这辈子
都没见过。
刘建忍住气,爽朗地哈哈一笑,「晋中常侍!」
「中常侍?」蔡敬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色,然後面无表情地扬起脸,「我
现在就是。」
「封侯!」
蔡敬仲想了一会儿,「还有吗?」
刘建牙齿差点咬碎,「赏千金!」
蔡敬仲不屑地冷哼一声,木着脸道:「堂堂江都王太子,就给一千金铢?这
数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起码得这个数……」
他从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万金?」
蔡敬仲摇了摇头,「一口价,十万金铢。」
刘建气得笑了起来,「蔡常侍,你是拿我开心的吧?」
蔡敬仲手指漫不经心地摇着,忽然间曲指一弹,一支折去尾羽的断箭破袖而
出,直刺刘建心窝。
刘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那支断箭射到胸口,然後透衣而入,正射在衣内
的护心铜镜上,发出「叮」的一声震响。
刘建一跤坐倒,胸口像被铁锤击中,剧痛之下
,几欲吐血。旁边的太子妃成
光大惊失色,几乎要弃车而逃。但她还没来得及下车,周围的家臣门客便鼓噪着
抢上前去,举盾护住车驾,往後退去。
程宗扬按手按在敖润张开的铁弓上,摇头道:「他要死了,吕氏就赢了。刘
建这厮,眼下还死不得。」
敖润箭矢微微一偏,瞄向那个手持铁如意的年轻人,可惜距离太远,自己的
铁弓够不着。
苍鹭声音响起,「中垒军!」他一挥铁如意,「进攻!」
已经集合完毕的中垒军闻声而动,他们排成一个十五人宽的方队,缓步踏上
台阶。走在最前面的士卒顶盔贯甲,手执重盾,每伍以一人为首,左右两翼各有
两人,前端三个伍形成三个突出的箭头,後面是两排持戈的甲士。再往後,是身
披轻甲,握着环首刀,惯于冲锋陷阵的锐士。
那些期门武士同样排成三组,由吴三桂站在最前方。等中垒军走到长阶的三
分之一,吴三桂暴吼一声,挥矛往下扑去。
二十余级的长阶转瞬被甩到身後,吴三桂高高跃起,从重盾手头顶跃过。後
面持戈的甲士纷纷挺戈攒刺,吴三桂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几乎贴着雪亮的戈锋擦
过,直接扑进敌阵。
落下的同时,吴三桂便挺起长矛,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甲刺得通透,接着抬脚
踹住那人胸口,将血淋淋的长矛拔了出来,顺势往後一摆,用矛尾将身後两名军
士扫倒。
中垒军虽然还在往前移动,但阵型已乱,後面的期门武士趁势掩杀过来,他
们放开两翼不理,朝中路猛攻。中垒军被吴三桂突入阵中,前面几排军士腹背受
敌,不多时就被撕开防线。那些期门武士与吴三桂会合一处,继续往前猛攻,仿
佛一把锋利的尖刀,把中垒军的方阵剖开。
苍鹭举起铁如意,往车上一隻乌黑的鼙鼓敲去,那鼙鼓只有尺许大小,敲出
的鼓声却雄浑有力,震耳欲聋,一声一声仿佛在人心头震动。中垒军闻声变阵,
由方阵转为偃月阵,将突入阵中的期门武士包围起来。最前面两个伍的重盾手宛
如挑起的月牙,往众人的後路切去。
眼看中垒军就要合围,忽然一隻手按在鼓上,震耳的鼓声立即消散。
齐羽仙望着阵中如狼似虎的吴三桂,然後抬起眼,往阙楼上看去,不出意外
地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她挑起唇角,纤手在遮掩在面纱下的唇上微微一按,然後摊开手心,轻轻吹
了口气,给了阙楼上某人一个飞吻。
雲丹琉去宫中安置救回的天子近侍,听到鼓声刚兴冲冲地杀过来,谁知赶到
阙楼,正好看到这一幕,立马斗志爆表,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杀气。她一把扯
住程宗扬,脸色不善地问道:「她是谁?」
程宗扬半点儿犹豫都不带地说道:「一个贱人!」
雲丹琉哼了一声,然後探出身去,毫不客气地朝齐羽仙回敬了一个中指。
齐羽仙嫣然一笑,迎上狼狈逃回的车驾,对刘建低声说了几句。
苍鹭一挥手,铁如意击在铜锣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击鼓而进,鸣金而退,这是汉军最基本的作战信号。听到鸣金,中垒军缓缓
往後退去,逐步脱离战斗。
半刻钟後,中垒军全部撤至阿阁。那些乌合的家奴和门客分出两队,一支往
西攻占白虎门,一支往北奔玄武门,中垒军则拥着刘建转而往东,攻崇德殿。乱
军兵分三路,但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了长秋宫。
雲丹琉满腔斗志无处发泄,不由大失所望,「不打了?」
「那个贱人……」程宗扬悻悻然骂了一声。
齐羽仙貌似给自己面子,罢手退兵,其实彼此都明白,刘建此时在宫里能够
倚仗的,就是这七百人的中垒军。期门武士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自己这
些人帮忙防守,中垒军想攻下长秋宫,至少要损失一半,即使能攻下来,也等于
打残了。所以齐羽仙才会退让,她什么都没说,但以行动告诉他,至少此时,黑
魔海没有与他火拼一场,两败俱伤的意思。
第六章。
武库的烽烟还未散去,又是一道烽烟升起,这一回却是在北宫的背後。
卢景眯着眼看了一下方位,「是夏门。」
夏门是洛都北门,武库、南宫,再加上夏门,乱军已经对北宫形成三面合围
之势。如果换作以前,有卫尉军在,只守一个北宫应该不在话下,但这会儿程宗
扬得知卫尉军一大半都只存在于简册上,看着烽烟,心里不由揪了起来。刘建该
不会直接一波攻下北宫,幹掉太后,尽诛吕氏,然後真的登基为帝吧?
要真是如此,还不如刚才就让老敖把他射死呢。
宫中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渐渐停歇,终至于无声。片刻後,号角声从宫中各处
次第响起,预示着整个南宫都已经落入刘建手中。
长秋宫周边一片冷清,乱军早已撤离,刘建只留下一队人马控制白虎门,顺
带监视长秋宫,毕竟在他眼中,皇后虽然尊贵,但份量还及不上他手中那颗沉甸
甸的传国玉玺。
程宗扬已经接到秦桧传来的消息,攻占夏门的是步兵校尉刘荣,加上占据武
库的虎贲校尉刘箕、攻占南宫的中垒校尉刘子骏,北军八校尉已经有三支进入洛
都,站在刘建一边的士卒超过两千。
刘建征召的门客、家奴,总数已经接近三千,而且还有人不断前来投奔。让
程宗扬意想不到的是,投入刘建麾下的,除了一批刘氏宗亲,还出现了一些其他
身影。比如已经去职的前任射声校尉陈升,此时就带领家奴奔赴南宫,与师丹等
人一起,共讨吕氏。
程宗扬悻悻道:「中行说这厮真是……」
程宗扬不喜欢那个总爱跟自己找茬的死太监,但不得不承认以中行说的臭嘴
巴,能在天子身边混这么久还没死,这厮确实有点本事。陈升、师丹等人都是天
子近臣,与弑君的吕氏不共戴天。程宗扬原本想着以皇后的名义,把他们召为臂
助,谁知会被中行说那厮抢了先。
刘建只是诸侯王太子,在朝中的声势别说与吕氏相比,就是比起赵王也差得
远,但中行说用假传遗诏给刘建套上大义的光环,再加上玉玺、虎符,轻而易举
就把这些失势的天子近臣拉到刘建一边,使得刘建声势大振。原本势单力孤的刘
建,转眼间就有了一批用得上的文臣武将。
而原本声势煊赫的吕氏,在吕冀受伤後就变得群龙无首,前退无措。手握兵
权的吕忠、吕戟、吕让等人至今不见踪影,吕淑则带领卫尉军退入北宫,龟缩不
出,士气大跌。
此时刘建已经占据南宫,并且挥军将北宫三面围住,只留下西面,然後打开
武库,不停搬运各种器械,在北宫苍龙门外列阵,摆出大举攻城的阵势。
从长秋宫的阙楼无法看到北宫东侧的军阵,但这不妨碍卢景等人凭借纸上信
息,对局势作出推断。
「围三阙一,倒是个懂行的。」卢景随手在地上画下南北二宫以及洛都的地
形,指点道:「永安宫在北宫东北角,西边的濯龙园大都是荒地。如今乱军三面
合围,引而不发,只留下西面一条生路,目的是要动摇守军的军心士气。」
他在北宫苍龙门的位置打了个叉,「一旦东门失守,守军势溃,只能往西逃
蹿,永安宫就立刻落在乱军手中。所以乱军不动则已,一旦攻城必定全力以赴,
好一鼓作气打下苍龙门。」
程宗扬道:「北军八校尉,来了中垒、虎贲、步兵三支,其余五支呢?」
蔡敬仲道:「长水校尉吕戟昨晚喝醉了,这会儿还没醒。屯骑校尉吕让和越
骑校尉吕忠已经赶赴军中,不过他们走时宫中还未曾生变,路上没有耽误的话,
这时候也该到了。」
「吕巨君呢?」
程宗扬亲眼看到吕巨君在弑君一事中的举动,对他的去向也最为关注。但一
向无所不能的蔡敬仲这会儿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吕巨君的动向一无所知。
「北军八校尉,三个姓刘,四个姓吕,还有一个呢?」
「八校尉中唯一一个异姓,是胡骑校尉桓郁,」蔡敬仲道:「胡骑营在北邙
以西池阳宫,这会儿双方的使节恐怕都在往那边赶。」
「桓郁倾向于哪一方?」
「难说。」蔡敬仲道:「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很可能是谁先到谁赢。」
程宗扬想了片刻,「咱们也派个人去。不管成不成,总是要试一把。」
蔡敬仲道:「谁去?」
这个人选并不好挑,首先速度得快,刘建和吕氏的使节此时都已经赶到半路
了,去得太慢,桓郁已经作出选择,不仅白跑一趟,可能还会把命送到那里。其
次必须是有官方身份的,卢五哥脚程是够了,可他找上门去,桓郁也得能信他。
最後还必须靠得住,长秋宫那帮内侍自己一个都不敢用。
如果单论身份,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单超,他身为中常侍,天子近臣,与桓
郁多有来往,更容易获得信任。但他现在是众矢之的,一出宫说不定就会被人追
杀,反而弄巧成拙。
程宗扬道:「老敖,你去一趟。」
敖润好歹有个治礼郎的身份,奉皇后谕旨,召桓郁护驾也说得过去。更重要
的是敖润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不仅有眼色,嘴巴也会来事。
「成!」敖润道:「不过程头儿,你得给我找个带路的,那地方我没去过,
怕跑错路耽误事。」
「你去找班先生。洛都的地头蛇都在他那边,让他找个路熟的。」
敖润答应下来,背上铁弓就要离开,程宗扬叫住他,「空口无凭,你带份诏
书再去。」
长秋宫内愁雲惨淡,那些妃嫔刚刚失去丈夫,如今连性命也危在旦夕,宫里
到处是压抑的抽泣声。
妃嫔的居所是在长秋宫北侧的西宫,赵飞燕一时心软,把她们连同随侍的宫
人都带到了长秋宫。长秋宫虽然宫室甚多,还能安置下来,不过也人满为患。
赵氏姊妹此时都在寝殿,合德一夜未睡,又几乎是零距离地目睹了宫中惊变
的整个过程,心力憔悴,此时支撑不住,已经睡去。只是她昨晚受惊过度,即使
睡着也噩梦连连,不时惊醒,赵飞燕一直在旁守着,每当妹妹惊醒,便握住她的
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低声呵哄着她入睡。
听到需要诏书,赵飞燕只点了点头,柔声道:「外边的事妾身也不懂,有劳
公子费心了。」
那枚皇后之宝就放在案上,旁边还有几份空白的诏书。程宗扬只好自己动手
写了一份诏书,以皇后的名义召桓郁护驾,然後给赵飞燕念了一遍,没有异议,
便用过印玺,交给敖润。
看着敖润带上诏书从暗道离开。程宗扬鬆了口气,接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
欠。他一整晚目不交睫,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这会儿鬆懈下来,
倦意一阵阵涌来,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罂粟女、蛇夫人和尹馥兰此时都在寝殿,程宗扬露出倦意,三女便齐齐过来
伺候。为了安全起见,原本在殿内服侍的宫人内侍都被打发出去,再无旁人。程
宗扬到偏殿找了一张宫人平常歇宿的床榻,倒头躺下。
罂粟女坐在榻上,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舒舒服服枕好,一边轻柔地给他
按摩头部。蛇夫人帮他除下靴子,解带宽衣,尹馥兰用铜盆打了净水,拧了条手
巾,过来给他擦洗。
程宗扬闭着眼睛道:「刚才外面打起来,宫里怎么样?」
罂粟女道:「别处还好,就是靠近宫墙的几处庭院有流矢飞进来,几个妃嫔
吓哭了,有的说要逃到西宫去,哭的闹的乱成一团,幸好雲大小姐在宫里,过去
喝斥一番,让她们想哭的,都关上门去哭,谁要再闹,都丢出宫去,扔给乱军,
那些女子这才安分下来。」
程宗扬不禁莞尔,又问道:「定陶王呢?」
「还没醒呢。」蛇夫人道:「奴婢方才去看了,那小家伙睡得正香。服侍的
宫人熬了粥,也舍不得叫醒他。」
程宗扬睁开眼睛,「昭仪呢?找到了吗?」
罂粟女道:「主子吩咐完,奴婢就去找了,但没找到。主子说的那间宫室里
面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友通期被禁绝六识,肢体僵硬,不可能是她自己走的,那会是谁呢?自己知
道友通期还活着,旁人可未必知晓,万一把她当成尸体埋了……
程宗扬心下暗叹,万一她真是被活埋了,那未免太冤……也太惨了。
他本来困倦得连眼睛都不想睁,这会儿心绪乱了起来,又怎么都睡不着。他
想了一会儿,然後坐起身来,吩咐道:「让王孟带些吃食,去一趟昭阳宫。金车
骑在那边守护天子灵寝,恐怕连食水都没有准备。」
罂粟女答应下来,程宗扬又道:「让长伯带人在宫外巡视,尤其是靠近城墙
的位置,别让乱军潜进宫内。」
「是。」罂粟女道:「主子安心睡一会儿吧。有卢五爷在,不妨事的。」
外面有卢景和蔡敬仲在,比自己守着都让人放心。程宗扬倒头躺下,长长地
舒了口气。
等罂粟女离开,蛇夫人往博山炉里添了几颗压制成鹿羊之类的小兽状香料,
然後俯下身,媚声道:「主子要谁伺候?」
外面战乱未息,局势瞬息万变,程宗扬哪里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他本来
想摇手拒绝,好自己安安稳稳睡一会儿,补充消耗的精力。可蛇夫人媚艳的面孔
越贴越近,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程宗扬勃然大怒,一把拧住蛇奴的手腕,杀气
喷薄而出。这种时候还敢玩惑
术,到底是什么居心?这贱人真是找死!
蛇夫人头一次感受到主人如此强烈的杀气,吓得脸色都变了。更让她惊恐的
是,主人的修为竟然变得这么强。抛开卓雲君不提,她在一众侍奴中修为最高,
即使被紫妈妈压制得服服贴贴,心底还颇有几分傲气。谁知仅仅一年时间,主子
的修为就突飞猛进,一至如斯,自己根本难望其项背。
蛇夫人手腕疼痛欲裂,她此时已经毫不怀疑,只要主人愿意,别说拧断她的
腕骨,就是要自己的性命也轻而易举。
忽然腕上力道卸去,那个平常很好说话,瞬间却杀气逼人的主人鬆开手,仰
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
程宗扬原本以为蛇奴动了歪心思,冷静下来才意识是自己心绪不宁,过于敏
感了。他收敛心神,展开内视,很快便发觉丹田内多一团杂乱的气息。程宗扬这
才想起来,生死根已经融入自己丹田之内,不需要催动就可以自行运转。从昨晚
开始,一直到方才宫门前的杀戮,不到六个时辰时间,自己无意之中已经不知道
吸收了多少死气。此时不仅多余的杂气积累在丹田内未曾化解,甚至连自己的心
态,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到那些死者临死前的负面情绪影响。
好在凭自己的经验,要化解这此残余的气息并不难——程宗扬看了噤若寒蝉
的蛇夫人一眼,一把将她按在榻上,翻身压了上去。
「嗤喇」一声,衣裳像纸片一样被主人粗暴地撕开,蛇夫人惊魂未定,便被
一根怒涨的ròu_bàng重重捣入臀间。她下体还没有来得及湿润,随着阳具的进入,一
阵剧痛从臀间深入体内,仿佛要把身体撕开。
蛇夫人昂起头,疼得眼泪都几乎飞了出来,脸上却满是如释重负的欢愉。只
要能被主人原谅,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她巴不得自己还是完璧之身,这会儿
能在主人身下婉转哀叫,流血浃臀,用处子的元红来讨好主人。
阳具只勉强插入半截,便被蜜肉夹紧。程宗扬往後略微退了退,接着再次顶
入。蛇夫人一边扭动屁股,一边双手扒开臀肉,用力挺起蜜穴,好让主子插得更
深一些。
罂粟女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蛇夫人衣裳零乱扔在地上,那具丰腴白艳
的胴体柔若无骨,像条大白蛇般趴在榻上,被主人骑在臀上猛幹。蛇夫人媚眼如
丝,张着红唇,随着主人的进出,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浪叫。尹馥兰立在旁边,脸
上带着几分尴尬,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
罂粟女抿嘴一笑,伸手拉上屏风,嗔笑道:「蛇姊姊,你小声些吧。这可是
皇后娘娘的寝宫,你叫得这么大声,外面人听到可该怎么想呢?」
蛇夫人吃吃笑道:「人家还没享受过这等荣华富贵呢,今日也好过过皇后娘
娘的瘾,让主子临幸一番。」
罂奴推了尹馥兰一把,笑道:「还不去服侍皇后娘娘?」
尹馥兰依言上前,两手抱住蛇夫人的丰臀,朝两边扒开,露出那隻被ròu_bàng撑
满的艳穴。
程宗扬像是要把那隻白亮的雪臀幹碎一样,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蛇夫人伸
直喉咙,被他顶弄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忽然主人腰身一挺,那根又粗又长的
ròu_bàng深深捣入蜜穴,顶住她的花心怒射起来。
蛇夫人双手拧住被衾,被扒得大张的屁股中间,一隻水汪汪的蜜穴夹住ròu_bàng
不停抽搐。不多时,一股白浊的液体从穴口溢出,顺着红艳的蜜肉淌落下来。
「啵」的一声,阳具从蜜穴中拔出。艳妇紧绷的身体顿时一鬆,像被抽去骨
骼一样,瘫软的趴在榻上。
罂奴抓住尹馥兰的头髮,把她的俏脸推到主子腹下。尹馥兰连忙张开红唇,
含住主人的ròu_bàng,用唇舌清理上面的污物,又用唇瓣裹住guī_tóu,小心吮弄。
被柔腻的唇舌一吸,刚刚射过精的ròu_bàng立刻在美妇温润的口腔中迅速勃起。
程宗扬坐在榻边,一把搂住尹馥兰,把她放在自己膝上。尹馥兰露出一个明艳的
笑容,乖乖坐在主人怀里宽衣解带。她解开衣衫,摘下抹胸,挺起一对白腻耸翘
的丰乳,在主人胸前轻轻磨擦。一边解下外裙,将亵裤褪到膝下,露出白生生的
下身,然後将光润无毛的下体放在他手上,任他把玩。
程宗扬把脸埋进那对颤微微的乳峰中,一手伸到美妇股间,指尖摸到那朵柔
腻的嫩花,然後毫不客气地捅了进去。
片刻後,尹馥兰的浪叫声从屏风後响起。充满媚意和yín浪的叫声穿过重重帷
幕,从偏殿一直传到另一侧的寝殿。
赵合德被那个奇怪的叫声吵醒,她先是一惊,以为有坏人杀了过来,待看到
榻旁那个熟悉的身影,急切伸出手,拉住姊姊的衣袖,才觉得安全了些。
少女抬起眼,这才发现自家姊姊对那叫声并没有多少担忧,而是一脸尴尬的
表情,粉面红晕微生。
赵合德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阿姊……」
忽然间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是几丝压低的轻笑。正在疑惑的赵合德蓦
然明白过来,口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玉颊涨得通红。
姊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彼此尴尬地侧过脸,默
默无语。
两人都不作声,结果殿内一静,远处的浪叫声听得分外清楚。尹馥兰歌喉极
好,浪叫声也是一浪接着一浪,缠绵媚致,荡人心魄,直让人听得面红耳热,即
使赵合德对男女之事不是很懂,听在耳中,也对外面羞人的一幕宛如目见。
「呀呀」的浪叫声富有节奏地变化着,由长到短,再由短到长,时而急促,
时而柔绵。一阵急促地短叫之後,浪叫声忽然噎住,那女子像是被幹得喘不过来
气一般,只「哎——」的叫了半声,就没了声息。
赵合德不由自主地揪起心来,直等了半晌,才听到那女子终于透了口气,将
噎在喉中的那声浪叫吐了出来,颤声叫道:「呀……」
赵合德一直是揪着心,听到这里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和她
一起鬆了口气。旁边的赵飞燕偏着头,努力不去理会外面的叫声,可纤手也握得
紧紧的。
一片寂静中,只听到女子「呀呀」的浪叫声在殿内回荡,仿佛一片涌动的春
潮,连绵不绝。这样的沉默太尴尬了,倒像是姊妹俩专门竖着耳朵去倾听别人的
隐私一样。两人都知道不妥,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化解这份尴尬,两张俏脸越来
越红。
外面的叫声愈发急促,忽然又是一声尖叫,这次带上颤音,倒像是在甩花腔
一样。姊妹俩没能绷住,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总算是冲淡了方才的尴尬,赵合德禁不住好奇,小声问道:「她是不
是很痛……」
赵飞燕嗔道:「小孩子家家,这可不是你该听的。」说着作势要去捂她的耳
朵。
赵合德偏头躲开,不服气地说道:「又不是我故意要听的,谁让她叫的那么
响……」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羞赧,慌忙转过脸去。
赵飞燕心下起疑,双手捧着妹妹面孔仔细端详。
赵合德羞窘地嗫嚅道:「阿姊……」
赵飞燕压低声音,「告诉阿姊,你有没有……」
赵合德连忙道:「没有!没有!」
赵飞燕苦涩地笑了笑,「阿姊自身难保,只能把你托付给那位程公子。你若
是愿意……」
「不!不!我跟着卓教御修道便是。」
赵飞燕一边轻抚着她的秀髮,一边说道:「那位程公子人虽然不坏,但屋里
的女人……未免太多了些。你性子又软,阿姊怕你被人欺负。既然你无意,便也
罢了,只是修道纵然要修,可也不能不嫁人……」
赵合德满脸通红,她没有告诉姊姊昨晚那羞人的一幕。虽然隔着衣物,但自
己隐私部位被他摸了个遍,怎么可能再嫁旁人?而且经过昨晚的惊心动魄,不知
不觉间,她已经把那个人当成自己唯一的倚仗了。
外面的浪叫声终于停歇,姊妹俩好不容易才鬆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殿门微
响,有人出去。又过了片刻,那几个女子娉娉袅袅地走来。三女衣物虽然穿得整
齐,但脸上还残留着欢好过後的酡红,眉眼间满是未褪的春意。
罂奴用丝帕抿了抿微肿的唇瓣,笑道:「禀娘娘,程大夫方才派人送了一批
钱铢入宫,想用娘娘的名义犒赏军士,不知是否妥当?」
「程大夫拿出家财来帮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好再以哀家的名义?不若便用程
大夫的名义,好让人知晓程大夫的赤诚忠义。」
罂粟女打量皇后片刻,发现她的确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只好道:「敝家主
只是一介微官,以私财助军,不仅僭越,也容易招人忌恨。」
赵飞燕明白过来,「便依程大夫的意思。」
罂粟女笑道:「多谢娘娘。」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长秋宫的军士已经超过二百人,虽然不少人都是
出于忠义之心,赶来守卫宫禁,但忠心毕竟不能当饭吃,程宗扬回去一趟,除了
安排人手,还让班超准备了一批钱铢。
此时钱铢送到,程宗扬当即宣布,所有军士,无论是期门、执戟、剑戟士还
是两厢骑士,只要在长秋宫守卫一日,立赏金铢十枚。若最终坚持到战乱平息,
每天另外赏赐金铢四十枚。也就是说,只要能守住长秋宫,每人每天就能拿到五
十枚的金铢——整整十万钱。这是一笔足让人卖命的巨款,即便晴州那些声名赫
赫的佣兵团,也极少有人能拿到这个数目。而且程宗扬同时宣布,受伤者赏赐翻
倍,另计军功。战殁者更可以荫及族人,论功授爵。
如此高昂的赏格一出,军士们顿时一片欢腾,尤其是盛满金铢的木箱直接摆
在宫门前,当场按人头发赏。眼看着金灿灿的钱铢流水般进入每个人的口袋,那
些忠心耿耿的军士们士气更是大振。
生死关头,程宗扬毫不为吝啬,除了军士,连长秋宫的内侍、宫女、杂役,
也统统有赏。其间还发生一些争执,比如蔡敬仲就大为不满,义正辞严地向程宗
扬表示,自己带来的人虽然出自北宫,但同样是为皇后效力,程大夫不能厚此薄
彼,只赏赐长秋宫的人。
程宗扬表示,北宫诸位内侍都是太后的亲信,赵皇后不好越俎代庖,否则会
有收买人心之嫌,会招惹闲话。
蔡敬仲直斥程宗扬说的都是借口,凭什么一样卖命效力,只因为出身北宫就
拿不到钱?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两人当众争吵起来,蔡敬仲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甚至以带人撤回北宫相威
胁,最後程宗扬只好妥协,答应比照长秋宫内侍的赏格,一并赏赐北宫诸人。
那帮北宫内侍心花怒放,从程宗扬手中拿钱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一个
个笑逐颜开,喜不自胜。至于仗义执言,勇于任事,为了众人的福利不惜开罪皇
后的蔡敬仲蔡常侍,一众内侍只剩下仰慕的份。就这样,蔡常侍高大的身影深深
刻在了每个北宫内侍的心里,就像黑夜中的灯塔,天空中的启明星,为迷茫的人
指明了方向,他随便吩咐句什么,一堆人抢着去办,比天王老子都管用。
在真金白银的刺激下,众人的工作热情被激发到一个空前的高度,幹起活来
分外卖力。刚到申时,膳房便备好酒食,宫人内侍奔前跑後,流水般送到宫前。
军士们放怀吃喝,气氛热烈,倒是把在周围监视的刘建那帮手下引得一片眼红。
他们一大早就被召集起来,厮杀了一天,到现在还空着肚子。
这也不能怪刘建不体悯手下,主要还是因为事起仓促,来不及准备周全。也
正是因为後勤不济,刘建才迟迟没有发动攻势。
直到申末,江都王邸和亲附刘建的各家才纷纷送来食水。但最佳攻击时间已
经错过,刘建好不容易让手下吃饱喝足,振作精神开始在北宫苍龙门外列阵,夏
门突然又升起一道烽烟,接着又是一道。
第七章。
看着三支浓黑的烟柱滚滚而起,刘建心下一紧,知道是吕氏的援军来了。
果然,烽烟升起不久,步兵校尉刘荣便飞车而至,远远叫道:「外面来了两
队人马!看旗号是屯骑、越骑两军!」
刘建气急败坏地说道:「齐仙子!仙姬不是说过会在途中对吕让等人下手,
让他们到不了军营吗?」
齐羽仙淡定说道:「吕家又不是只有吕让、吕忠和吕戟这几个废物。如果我
没有记错,屯骑、越骑两军的军丞和军司马,好像有不少都是姓吕呢。况且不用
奴家细说,建太子想必也知道,屯骑和越骑两军都是骑兵,全力驱驰,一个时辰
之内就能赶赴洛都,若不是仙姬设计,岂会到了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刘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能把两支援军拖到此刻,那位剑玉姬已经是智谋过
人了。换作旁人,两军说不定早已入城。
道理虽然如此,刘建仍忍不住忧心如焚,屯骑和越骑是汉国数一数二的精锐
骑兵,一旦入城,必定是一场血战。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办?」
苍鹭举起铁如意,「攻下永安宫便是。」
「还要攻打永安宫?」刘荣叫道:「内有坚城,外有强军,此时再攻打永安
宫,岂不是腹背受敌?这是取死之道!」
刘建也感觉大为不妥,自己手中的兵力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屯骑和越骑两
军入城之际,困守北宫的卫尉军若
是趁机一冲,大好的局势很可能瞬间崩盘。
中垒校尉刘子骏道:「依我看,还是先回师,击败屯骑和越骑两军——他们
远道而来,此时必定人困马乏。」
攻占武库的虎贲校尉刘箕此时也在中军,他皱起眉头,沉声道:「诸君是不
是过于慌张了?如今夏门在我等手中,屯骑、越骑两军虽是精锐,可他们都是骑
兵,我们据城而守,难道那些骑兵还能飞进城里来?」
苍鹭紧盯着北宫的城门,对夏门的烽火看也不看,「只要你们能守住一个时
辰,我便能攻克永安宫。」
刘建心一横,「依卿所言!」
刘荣一跺脚,「我去守城!可说好了,一个时辰若攻不下永安宫,你们可得
赶紧想办法!」
鼙鼓声震天响起,中垒、虎贲两军排成阵列,接着六辆蒙着犀皮的冲车从阵
列中驰出,缓缓向前移动。武库所藏皆是精品,这六辆冲车都蒙着三层犀牛皮,
前面的冲锤犹如鹰嘴,重逾千斤,寻常的木门根本挡不住冲锤一击。
冲车距离苍龙门还有百余步,把守城楼的卫尉军便开始放箭。但箭矢落在车
上,连外层的犀皮都无法穿透。
紧随在冲车之後的,是三幢木制的移动箭楼。数百名家奴喊着号子,将箭楼
推到阵前。箭楼高达五丈,比北宫的城墙还高丈许,上面的弓手纷纷弯弓搭箭,
与城楼上的守军对射。
一刻钟後,一辆冲车终于冒着箭雨逼近宫门。一声号角响起,震天的鼓声蓦
然停止。除了箭矢破空的锐响,场中只剩下一片死寂。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冲车
内数十名军士拽动铁链,奋力拖起冲锤,往绘制着苍龙的宫门撞去。
沉闷的撞击声在城墙下响起,每一次冲撞声传来,宫门外的乱军便发出一声
高呼:「万胜!」
「万胜!」
「万胜!」
巨大的声浪震撼天地,朱红色的宫门上,用金粉绘制的苍龙高达丈许,气势
恢宏。然而此时,两条象征着皇权的苍龙正在冲锤的撞击下不断剥落、变形。
一辆又一辆冲车毫无损伤的靠近宫门,卫尉军的士气愈发低落,发出的箭矢
也愈发软弱无力。当箭楼移动到距离宫门三十步的位置,城楼上的卫尉军已经被
完全压制,几乎稍有人露出头来,就被箭楼上的弓手射杀。
伴随着乱军高呼的「万胜!」声,冲锤高高荡起,然後夹着沉重的风声,又
一次撞上前去。轰然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宫门终于破碎,木屑四处纷飞。
乱军齐声欢呼,随即在鼓声的催动下潮水般往宫门涌去。
中垒军再立一功,刘子骏兴奋异常,拔出佩剑高呼道:「诛灭吕氏,就在今
日!」说着当先驱车冲入宫中。
守卫宫门的卫尉军早已逃散殆尽,苍龙门大门洞开,乱军沿着北宫贯通东西
的御道长驱直入。先攻下完全是装饰性的建礼门,然後是崇贤门、雲龙门,再转
而向北,接连攻占延休殿、安昌殿,等乱军占据景福後殿,永安宫已然在望。
这一路攻杀顺遂无比,除了偶有几名逃走不及的士卒被乱军追上斩杀,卫尉
军就没能完成过一次有组织的反击,几乎是望风而逃。
「酒囊饭袋,外强中乾!」刘子骏对诸吕下了句断语,然後整了整衣冠,命
驭手驾车向前。
永安宫大门紧闭,丹墀上空无一人。但刘子骏知道,宫门之内有无数双眼睛
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载之史册,流传後世,被後
人激叹和赞赏。这将是自己一生功业的巅峰,诛除奸贼,名标青史,就在此时!
刘子骏长声道:「吾乃中垒校尉刘子骏!今日奉诏勤王!吕氏作乱,宫中不
靖,为太后安危,还请太后移宫!」
刘子骏一口气说完,自觉声如洪钟,铿锵有力,不禁志满意得,顾盼之际,
雄姿英发。
忽然「绷」的一声轻响,一点寒光飞掠而来,正中马首。那匹驭马一声不响
地仆倒在地,额头上只露出一截箭羽。
接着又一箭,同样正中马额,一矢毙命。
刘子骏还在愣神,前面的驭手已经跳下马车,伏身躲避。他在前面看得清清
楚楚,自己乘驾的是单辕双马的大车,马首带着铜制的辔头,而两支羽箭不仅准
确地射中马辔圆环状的络脑中心,而且轻易穿透额骨,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堪
称惊人。
那驭手反应很快,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从车上跳下,还没有落地,一
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左侧的太阳穴射入,穿透颅骨,从右侧的太阳穴射出。那
名驭手被长箭的力道射得一头撞上车厢,鲜血从额角汩汩而出。
紧闭的殿门从内推开,刘子骏愕然张大嘴巴,眼看着数以百计的军士从殿中
涌出,他们赤衣黑甲,背着黑色的箭囊,手持弯弓,腰侧佩着五支细长的竹管,
里面装的是不同质地和编织手法的弓弦。
射声士!这些是射声士!
刘子骏脑子几乎糊涂了,屯骑和越骑两军还在城外,射声军怎么会突然在北
宫出现?他们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
闻声而射,是为射声。汉国是役兵制,成年男丁都要服兵役,这七百名射声
士无不是万中选一的神射手,比起塞外的射雕儿也毫不逊色,可以称得上是六朝
最精锐的射手。若是两军交战,刘子骏一定会命令自己的中垒军披上重甲,手持
重盾,依靠强大的防御力对射声军进行碾压。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为了立功,刘子骏不仅轻车突进,身边更是只有数
十名身披轻甲的中垒军,其他都是各家门客、奴仆之类的乌合之众。
那些射声士在丹墀上分为两列,前排单膝跪地,後排左腿在前,右腿在後,
身子微微後仰,同样是右手握着弓身,左手拇指扣着铜制的扳指,食中二指挟着
羽箭,垂在身侧。
一名戴着弁冠的军官举剑喝道:「弦!」
两排军士同时挟起羽箭,搭在弦上。
「望!」
军士抬起弓,展臂将弯弓拉成满月。
军官长剑一挥,「灭!」
数百张长弓同时一振,只发出「绷」的一声。
只一轮劲射,永安宫前的乱军就死伤狼藉。周围伏尸遍地,只剩下刘子骏一
人孤零零立在车上。
永安宫内,吕雉高高坐在御座上,怀里抱着一隻纯黑的波斯猫,玉手轻轻抚
摸着。
江充等人躬身立在御座前,殿内针落可闻,静悄悄没有丝毫声息。
「到底是帝室宗亲,」吕雉望着怀中的猫儿,淡淡道:「连其家人,一并厚
葬了吧。」
吕淑和吕戟低着头,脸上各有一个红红的手掌印。听到太后吩咐,刚从宿醉
中醒来的吕戟立即道:「太后仁德!这种犯上作乱的逆贼,理当诛其九族!只诛
一族,太便宜他了!」
吕雉冷冷道:「诛其九族,就诛到天子头上了。蠢才!」
吕戟讪讪地勾下头。
「巨君不在,江充,射声军就交给你了。」
江充昂然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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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羽仙叹道:「我们到底还是算漏了。只让人盯着吕巨君,却没想到他竟然
提前一日就把射声军送到了永安宫内。想必这宫里也有秘道,才能瞒过我等的耳
目。」
苍鹭道:「战局有变,计划中止。我建议立即烧毁武库,撤往南宫。」
刘建失声道:「为何要烧掉武库?」
「军分则力薄,以我们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同时守住南宫和武库,两者只能
选一。不知建太子选哪个?」
刘建咬了咬牙,「来人!立即传令,让刘箕烧掉武库!」
刘建一边下令一边心里滴血,武库所藏兵甲以百万计,这一把火烧掉的,不
仅是汉国历代积蓄的精华,更是自己将来的财物。
乱军应变极快,江充在卫尉军配合下,刚带领射声军准备反击,鸣金声便即
响起,乱军闻声收拢阵型,迅速撤出北宫。临行前,他们在安昌殿、延休殿、崇
贤门、建礼门各处大肆纵火,以此阻挡追兵。
火势虽然没有烧起来,但也不能坐视不管,如今天乾物燥,极易引发大火,
江充只好先命人救火,免得波及永安宫。等他夺回苍龙门,乱军已经撤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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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北宫方向的厮杀声,程宗扬放心不下,找了一处高楼,往北边张望。可
惜隔得太远,北宫地势又高于南宫,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苗头。
「风头不对啊,程头儿。」吴三桂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带人在周
围巡视,看到宫里多了不少人,好几拨人凑过来打听咱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想
加入咱们这边。」
程宗扬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不对的?钱帛动人心。刘建那帮手下本来就
是乌合之众,他们亲眼看着宫里发赏,能不动心吗?」
「不止是那些门客。」吴三桂道:「找我打听的,有不少都是军士,甚至还
有一个中垒军的军司马。」
这风头真是不对了。北军军士可不是那种一味逐利的门客,刘建一方此时正
占据上风,厉兵秣马要一举攻克永安宫。眼看关大事可期,怎么会有人想改投门
庭?
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刘建那边出了乱子,以至于军心浮动。
「那个军司马说什么了吗?」
「他就问了问长秋宫由谁主持,没说别的。」
「肯定有事!」程宗扬本来想抽身旁观,不去招惹两边,这会儿不禁後悔。
这样的举措太保守了,局势一旦生变,自己还蒙在鼓里。
「先派人去北宫看看情形。」程宗扬道:「你去找那个军司马,一百金铢,
买他一句明白话。他要不肯说,你就去找别人,务必要打听清楚。」
「程大行要打听什么消息,找我就好了。」一个声音轻笑道:「一百金铢买
一句话,程公子也真舍得。」
吴三桂拽过长矛,挡在程宗扬身前。
程宗扬很自觉地往後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才往声音来处看去。
一个美艳的身影出现回廊的转角处,剑玉姬仰首望着廊上精美的绘画,镶嵌
的白玉雲母,还有各种巧夺天工的雕饰,叹道:「果然是帝王宫阙。」
「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一个人过来?信不信我叫来几百号壮汉,打你个鼻
青脸肿?」
剑玉姬笑而不语,显然无意与他作口舌之辩。
程宗扬板着脸道:「说吧,你来幹什么?」
「公子不是想知道北宫发生什么事了吗?奴家可以告诉你。」
剑玉姬从容说道:「射声校尉吕巨君昨晚通过秘道,将射声军送入永安宫。
中垒校尉刘子骏轻车突进,中伏而死。虎贲校尉刘箕不肯烧毁武库,被建太子诛
杀,由陈升取而代之。」
程宗扬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刘建一共才拉拢了三个校尉,这么一会儿工夫就
死了两个?自己刚才还在担心刘建一举攻克永安宫,转眼工夫,这位江都王太子
就要散摊子了?
「那你还不赶紧逃命去?居然还有闲心来找我扯淡?」
剑玉姬笑道:「不过是两个校尉而已,公子可知道屯骑、越骑二军为何姗姗
来迟?」不等程宗扬回答,她便说道:「吕让、吕忠二人一出城便即遇伏,如今
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屯骑、越骑两军看似兵强马壮,实则群龙无首,步兵校尉刘
荣关闭城门,他们便顿兵城下,不敢稍动。我已派人在城下设帐,以大司马的名
义,持虎符召其丞、诸司马议事——公子不妨猜猜,两军之中的吕家子弟,此时
还有几个活的?」
程宗扬心头狠狠跳了几下,这贱人真够狠的,她先伏杀吕让、吕忠,然後阻
断城门。两边不通音讯,屯骑、越骑两军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军中的
吕家子弟也许知道一些,但多半以为局势尽在吕氏掌控之中。见到吕冀的使者持
虎符相召,就算有疑惑也会过去看看,结果这一下就进了鬼门关。
剑玉姬这一击阴险之极,就算不能把屯骑、越骑两军收为己用,也打断了这
两支jūn_duì的脊梁骨。吕家子弟死得一乾二净,剩下的人即便想效忠吕氏,恐怕也
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以剑玉姬的手段,也不会只去杀那帮吕氏族人……
剑玉姬颈中的碧玉坠子微微一亮,她展颜而笑,犹如奇花绽放,美艳不可方
物。
「公子不必猜了,吕氏族人十六人,尽数伏诛。在场的诸丞、诸司马,激愤
于吕氏谋逆,纷纷出手诛除逆贼,每人都至少刺了一剑。如今屯骑、越骑两军,
已经效命于新天子。」
「那可恭喜你了,又多了一堆炮灰。」
「不止如此,尚书台、司农府、少府、兰台诸博士都已奉诏,明日建太子便
会在崇德殿登基称帝,宣布改元。」
「仙姬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程宗扬奇道:「那你来找我幹呢?专门来显摆
的吗?」
「斗则两败,合则两利。」剑玉姬道:「公子若是有意,我们双方不妨携手
合作,共取汉国。」
「这是开玩笑的吧?你那边都登基称帝了,怎么还舍得拉兄弟一把,分我点
好处呢?」
「皇后尚在。」
「别逗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位皇后出身贫微,家里一点助力都给不上,
这个汉国有史以来最弱势的皇后你会看在眼里?」
「把定陶王交给我。」
「你要斩草除根?」
「
他会回封地,当一个太平王侯。」
「还有吗?」
「金蜜镝。」
程宗扬抚掌大笑,「我就知道你图的是这个!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这会儿要
是去给金车骑说,咱们别折腾了,投诚刘建那小子吧,非被他抽耳光不可。」
「程公子何必虚言推托呢?大家不妨商量个条件出来,比方说,我将舞都划
给你,封你为舞都侯,侯国之内一众官吏都由你任命。」
「还有吗?」
「废除算缗令,程氏商会可特许经营盐铁。」
「这个好处可真不小。但我信不过刘建。」
「南北二宫,由蔡侯掌管。」
「蔡侯?」
剑玉姬微笑道:「以蔡常侍的功绩,当然要封侯。以你们的关系,这该放心
了吧。」
程宗扬叹道:「我幹点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觉得我是傻的吗?这么跟
你说吧,这点好处,我要真想拿,用不着你帮忙也能拿得到,而且我自己拿,心
里更踏实。你要想打动我,除非给我一个不能拒绝的好处。」
剑玉姬直视着他的眼睛,然後真的给了他一个堪称石破天惊,无法拒绝的好
处,「再送你一个天子之位。」
程宗扬呆了半晌,然後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让我当天子?难道
你接下来要把刘建弄死,然後宣布我是老头的种,让我继位?我跟你说,我这边
敢登基,第二天整个汉国都得反了,你信不信?你把天子之位当成过家家了?搞
这种儿戏,能蒙得了天下人?你把老头拉出来给我站台都不好使!」
剑玉姬神情自若,「我说给你一个天子之位,可不是让你当天子。」
她嫣然一笑,「只要你同意,我便让成光过来陪你,一直到她有孕。等她生
下你的儿子,天子就会驾崩。到时候继位的,就是你亲生的儿子。」
程宗扬张大嘴巴,剑玉姬给出的这个条件绝对是重磅炸弹,实在太有杀伤力
了!想想,六朝中最强大的汉国,登基的天子,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
竟然是皇帝!幹!定陶王那小屁孩,肯定没有自己儿子亲啊!
这贱人真是创意十足,这一招瞒天过海,自己得给十分!就算她只是画个大
饼,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这饼画得确实够漂亮,至少自己画不出来。她的条件
虽然匪夷所思,但绝对具有可操作性,更重要的是自己明知道她的操作思路,也
不可能复制。如果自己还继续力推定陶王,光是等他长到能娶亲的年龄都得十几
年时间。再说了,他也不一定会同意娶一位皇后天天陪自己睡。
反观剑玉姬这边,备选的皇后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别说给自己生儿子,让她
给自己生猴子都没问题。刘建眼下虽然风光,但落在剑玉姬掌心里,生死都操之
人手,剑玉姬想让他今晚死,他就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程宗扬赫然发现,剑玉姬开出的这个条件,自己真是舍不得拒绝。如果想让
自己的儿子当天子,就只有一条路——跟剑玉姬合作。而且错过这村就没那个店
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有了。
答应她!
答应她!
答应她!
程宗扬脑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话,答应的话几乎都了嘴边,却被一声低
咳打断。
「听说建太子性喜犬马——还有羊。」
剑玉姬笑容不变,眼神却闪动了一下。
蔡敬仲不知何时出现在程宗扬身後,他叉着双手,慢吞吞说道:「洛都权贵
游猎成风,那些贵公子大都喜欢犬马。但像建太子那样,拿犬马与自己宫人、姬
妾配种的可是不多。建太子即便生下儿子,也是名副其实的犬子。当天子,可是
要会被雷劈的。」
剑玉姬温言笑道:「所以我才要请程公子帮忙,免得谬种流传。」
蔡敬仲的话仿佛给程宗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江都王刘建的黑资料可是上过
史书的,那厮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自己替这种鸟货生儿子,丢人啊!死丫头
要是知道,非弄死自己不可!
程宗扬为自己刚才经不起诱惑大感懊悔,说出的话也不那么好听,「这种鸟
人你们也要保他当天子?难道你们都喜欢这种口味?」
「正如公子所言,这种人劣迹斑斑,将来为民除害,杀了他也不会遭报应。
蔡常侍,你说呢?」
蔡敬仲木着脸道:「人在做,天在看。」
剑玉姬轻轻鼓掌,「说得好。那就看谁才是天命所归吧。」
「等等!」程宗扬叫住她,「你们既然杀了吕忠、吕让,为什么要留下吕冀
的性命?」
「因为晴州商会出了一笔钱。」剑玉姬说着,身形冉冉消失。
程宗扬脸色沉了下来,程郑四处联络商贾,在他的游说下,不少人都有所心
动,出钱出力的也不乏其人,唯独晴州商会没有任何反应。听剑玉姬的口气,莫
非晴州商会选择了投向吕氏?可晴州商会选择吕氏,就应该全力支持吕冀,而不
是给剑玉姬出钱,保吕冀的性命。再说了,就算晴州商会有这么奇葩,剑玉姬也
不是蠢货,仅仅因为钱就饶吕冀一命。难道他们背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程宗扬发觉汉国这漟混水越来越深了,各方势力已经不是蠢蠢欲动,而是竞
相出来搅局,自己这钢丝到底还能不能走下去?像刘建那样,这边突然死两个校
尉,眼看就要玩完,那边又突然多了两支生力军,这大起大落的,换成自己,非
得心臟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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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武库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接着步兵校尉刘荣大开城门,迎接屯
骑、越骑两军入城。局势再度变化,本来准备将乱军引入永安宫,聚而歼之的江
充等人放弃原计划,带领卫尉与射声两军固守北宫不出,刘建麾下诸军则退守南
宫,双方谁也不动,眼看着汉国历代积蓄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一天,整个洛都都在惶恐中度过,刘建得到屯骑、越骑两军的支持,声势
再度大涨。使者流水般从南宫出发,分赴各处权贵豪门,或是利诱,或是威胁,
或是晓之以理,或是动之以情,甚至乾脆出兵挟持,将大臣一位位请入宫中,准
备明日的登基大典。
可惜入夜之後,洛都就成了游侠儿的天下,程宗扬既然与剑玉姬谈崩了,也
不再客气。刘建派出的使者,有一半都没能回来,被迫入宫的大臣更是远远少于
预计。夜晚的洛都危机四伏,刘建明日就要登基,可真正能控制的区域,只有南
宫周边而已。而且连南宫他也没有真正控制住——长秋宫到现在还没有低头,甚
至还以皇后的名义不断召集军士。
连刘建都听说,长秋宫那边开出惊人的赏格,中垒军一位军司马竟然见财眼
开,带着一队人马投奔过去。
「朕要诛他九族!」刘建咆哮道。
「圣上息怒。」太子妃巧笑嫣然地说道:「赵皇后那边不过区区二百余人,
圣上只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罢了。明日圣上登基之後,她若是还不
识时务,圣上不妨再派大军,攻破长秋宫。到时候咱们就把那位赵皇后绑到御花
园的树下,往她身上泼一盆母狗的热尿,让她好好抚慰圣上的爱犬。」
刘建哈哈大笑,「待明日朕登基之後,便立你为皇后,统领后宫!」他狞笑
着露出野兽一样白森森的牙齿,「到时候你可要挑一头最凶的猛犬,给吕逆那位
太后留着!」。
第八章。
虽然是深夜,但武库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火光透过窗纱,在剑玉姬光洁
的玉颊上摇曳。
「吕巨君出城之後,便往西去了。他身边那个廖扶精通风角之术,我们的人
不敢跟得太近。」齐羽仙道:「因此我怀疑他的西行只是个幌子,吕巨君本人很
可能已经潜回洛都。」
「也许是向南。」苍鹭道:「北军八校尉,如今已经有六支在洛都,长水军
驻地过于偏远,吕戟又吓得连宫门都不敢出,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而胡骑军
在池阳,桓郁此人行事谨慎,最大的可能是持兵观望。眼下唯一的兵力,就在此
地。」
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上林苑。」
他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晚了一步,霍少将军已经进入羽林大营,接管了羽
林军。」
齐羽仙忍不住道:「姓程的就这一支羽林军,就想跟我们斗?」
剑玉姬道:「我看他另有所持,所倚仗的并不只是这支羽林军。」
齐羽仙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能骗他们这么久,也不容易了。况且洛都的事也瞒不过他们。」剑玉姬淡
淡道:「不必担心。只要刘建明日登基,群臣行礼之後,君臣名份已定,殇侯即
便回来也无力回天。」
「那还不如连夜登基算了。」
「终究是天子,总要有些体面。」剑玉姬道:「其实你错过了一次机会。中
行说劫持吕冀的时候,朝中重臣都在昭阳殿,你又拿到了传国玉玺,若是在天子
灵寝前当场宣布登基,便占了大义的名份。吕冀重伤之下,势必不能反对,也不
至于让霍子孟遣散群臣,使得我们多费一番工夫,更不至于让金蜜镝守住天子灵
寝,至今不许人靠近。」
齐羽仙躬身道:「都是属下的过失。」
「时机稍纵即逝,往後千万不要错过。」剑玉姬道:「你去见程少主,告诉
他,前议依然有效,他若不肯接纳成光或是刘建其他妃嫔,那么刘建驾崩之後,
可由定陶王继位。」
齐羽仙笑道:「他怎么会答应?」
「不需要他答应,只要稳住他,在刘建登基之前,别再节外生枝便是了。」
剑玉姬望着窗外的火光,「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吕巨君究竟去了哪里?」
在她身後的角落里,一个眼睛极大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正不停掷着一把爻
草。汗水从他额头一滴滴滚落下来,打湿了他膝前的白衣。
程宗扬毫不意外地拒绝了齐羽仙的提议,说什么——只要皇后全力支持刘建
继位,待刘建驾崩之後,可由定陶王或者赵皇后指定的人选继位——纯粹是脱裤
子放屁,多此一举。她们要真有诚意,就应该立刻放弃刘建,天亮之後让定陶王
登基。
齐羽仙一改往日冷厉的作风,即使被程宗扬拒绝也没有半点气恼,而是不急
不忙地劝说,而且不时抛出一点小小的内幕,勾起程宗扬的兴趣,让谈判能继续
下去。
雲丹琉本来在旁虎视眈眈,防着这个敢公然给自家老公飞吻的坏女人搞什么
非礼之类的举动,谁知两人的谈判一点营养都没有,只是翻来覆去的扯皮,她好
不容易熬到半夜,终于支撑不住,靠程宗扬肩上睡着了。
程宗扬也是满心的不耐烦,可每当他准备赶客,齐羽仙就改口说起门内大祭
之事,隐约透露出小紫和朱老头的一丝行踪,让程宗扬欲罢不能。
就这么一直谈到天色微亮,那贱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程宗扬把她透露的所
谓内幕揉碎了过了几遍,才发现她说的尽是虚的,自己根本无法判断真假,很可
能是被她白白忽悠了一宿。
程宗扬一拍几案,大怒道:「这贱人是吃饱了撑的吧!」
旁边正在打坐的卢景眼睛忽然一翻,「来了。」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在占卜的年轻人又一次掷下爻草,看着面前的卦象,他
瞬间一愣,然後大叫道:「来了!」
…………………………………………………………………………………
就在刘建准备登基前一刻钟,南宫白虎门陷落。敌军并不是破门而入,而是
全无征兆地从宫内出现,趁着天亮之前众人最困乏的时候突施袭击,将守卫白虎
门的百余名乱军斩杀殆尽,随即打开宫门。
吕巨君又一次利用了秘道,将一批死士送入宫内,轻而易举就攻下白虎门,
接着一队马蹄用布裹着的骑兵涌入宫门,从阿阁前的广场席卷而过。
那些骑兵都披着汉军的黑甲,使用汉军的制式武器,但人种形色各异,有的
高鼻深目,有的赤髮狮鼻,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弓马极为娴熟,整个人就像长在马
鞍上一般,挥舞着长刀利矛左劈右刺,甚至能在战马的高速疾奔中弯弓劲射。
一名门客嘶声叫道:「长水军!是宣曲的长水军!」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像毒蛇一样穿透了他的背脊,从他胸口带出一篷殷红
的血雨。
幸好九御之一的白翼及时示警,使苍鹭能够第一时间召集jūn_duì。就在长水军
大肆屠杀守卫的时候,苍鹭已经指挥军士在广场另一端排好阵列。
拂晓时分,双方以天子用来阅兵的阿阁作为战场,展开了一场血腥无比的攻
防战。
参战双方都是汉国最精锐的军士,吕氏出动了卫尉军、射声军和长水军,数
量超过三千。刘建一方有中垒军、虎贲军、步兵军、屯骑军和越骑军,以每军七
百人计,仅军中精锐就有三千五百人,再加上一众奴仆,数量是吕氏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刘建在纵火烧毁武库之前,搬走了大批军械。连那帮由各家奴
仆组成的乌合之众,兵甲之精也足以让人流口水。
不过事起突然,乱军以为四门紧闭,安全无忧,长水军攻来的时候,大多数
军士都还在梦乡中。虽然有苍鹭全力指挥,终究还是过于仓促。于是当射声军加
入战场之後,乱军的第一道防线只支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即溃散。
吕戟大模大样地带着长水军进入
白虎门,然後一马当先,奔向长秋宫。
「老蔡!是我!快开门!」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吕戟打马跃上台阶,然後跳下马,双手叉腰,
打量了一眼,赞许道:「老蔡幹不错啊,带着一帮内侍竟然能撑到现在。」
蔡敬仲木头一样躬了躬腰,「都是托太后的洪福。」
「太后也听说了,还夸你忠节勤勉。」吕戟习惯了他的嘴脸,也不以为意,
说道:「你的差事办完了。太后命我把皇后赵氏,还有南宫的妃嫔,全都接到北
宫去。」
蔡敬仲一句话也不多问,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口中道:「奴才遵旨。」
「起来吧。」吕戟就喜欢他这么识趣的奴才,一边说一边往宫内走去,「把
妃嫔们都叫过来,太后吩咐过,一个都不许漏。」
「是,奴才这就去叫人。」
蔡敬仲叫来内侍交待几句,呼喝声随即在各处宫院响起。
这些妃嫔都是暂时住在长秋宫,居处相对集中,不多时便被召集在一处。
宫墙杀声四起,刘建军重整旗鼓,两军在外面杀得难分难解,吕戟却坐在一
张象牙榻上,悠然自得地跷着二郎腿,他脸上被姑母掌掴的红印已经褪去,又恢
复了无赖本色,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那些妃嫔身上直转。
那些妃嫔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大的不过二十一二,一个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
纪。吕戟一双眼睛像蜜蜂一样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最後停在一朵鲜花上,再也挪
不开了。
吕戟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笑嘻嘻道:「这位是?」
旁边的内侍连忙赔笑道:「林婕妤。」
「哦……」吕戟说着朝她手上摸去。
林婕妤怫然变色,「你是何人!」
吕戟涎着脸道:「我姓吕,你说我是谁?」
林婕妤甩开手,「你放尊重些!」
「哎哟,这么烈性啊……我喜欢!」吕戟转头问道:「她家里是?」
内侍一手掩着口,小声道:「是广川送来的采女。家里是佃农,去年接到都
中,授了大夫。」
「哎呀!原来是林大夫家的!」吕戟一脸吃惊地对林婕妤说道:「你还不知
道吧?林大夫涉嫌谋逆,要被下狱诛九族了。」
林婕妤花容失色,「不会的!我父亲平素最不喜生事……」
「现在还不是。」吕戟yín笑道:「但只要我说他谋逆,嘿嘿……」
「你……」
吕戟嗤笑一声,然後板起脸,转身对那些妃嫔说道:「刘骜那小子已经死翘
翘了。你们这些妃嫔,连个子嗣都没有,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如今太后让你们迁
往北宫,你们要感念太后的恩德,还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看到这些内侍了吗?他
们还有放出去的一天,你们就是死,也得死在宫里!」
「知道永巷吗?就在北宫西北角。一条青石巷子,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太阳。
不听话的妃嫔,都会被关到里面。」他呲牙一笑,「明着告诉你!关在里面的妃
子,我全都cào过!不管是昭仪,还是什么婕妤、贵人,在里面用不了两天,就乖
得跟母狗一样。」
「我为什么敢这么说?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句话一个字都传不出去!刘
骜那小子活着,你们还有一份尊贵体面,那小子一死,你们就是个屁!你!过来
跟她们说,是不是?」
那内侍躬腰道:「是,是!」
「赵氏呢?把她也叫来!妈的,我今天要先幹了她!」
蔡敬仲摇头道:「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一想到赵飞燕那浪货,下边就发痒。」
「你马上就要死了,还幹个鸟啊。」
蔡敬仲说着,抬手往吕戟脑後拍了一掌,吕戟身子晃了晃,然後一头撞在地
上,口鼻眼睛同时涌出鲜血。
那内侍大惊失色,「蔡常侍!这是……」
蔡敬仲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手,「死了。」
「我知道是死了,可是……」那内侍赶紧对众人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吕
校尉是自己中风,一头摔死的,跟蔡常侍可没关系。」
「胡说。明明是我一掌拍死的。」
那内侍都快哭了,「蔡爷,我知道你仁义,可这种事你怎么还拼命往身上揽
呢?趁着兵荒马乱,咱们编个理由,胡弄过去算了。」说着他带着哭腔拼命告诫
众人,「蔡爷这可是为你们好,你们可别乱说啊。」
那些妃嫔一个个咬着唇瓣,拼命点头。
「诛杀逆贼可是大功,怎么能替我瞒着呢?」
那内侍呆了片刻,小声道:「蔡爷……」
「我瞧着长秋宫不错。」
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可咱们是北宫的人……」
「这边给的钱多。」
那内侍一脸挣扎,最後求救似的看着蔡常侍。
蔡敬仲轻飘飘道:「比你上半辈子挣得都多。」
那内侍心一横,「蔡爷,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什么?我就跟着你幹了!」
「这就对了。」蔡敬仲欣慰地点点头,「你去告诉大伙,眼下改投门庭正当
其时。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外已经远去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除了阿阁的阅兵场是一片空地,宫内五步
一楼,十步一阁,宫阙相望,亭台林立,无论是长水军的胡人骑兵,还是射声军
的弓手都无法施展自己的优势,反而被乱军抓住机会,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如
果不是吕氏豢养的一批死士拼命挡住越骑军的冲击,险些就被乱军截断後路。
双方几经厮杀,最後在阿阁形成对峙。而刘建的登基大典,也在一片风雨交
加之中仓促举行。
辰时刚过,刘建在家臣的护卫下步入崇德殿,然後由内侍宣读先帝遗诏,再
奉上传国玉玺。刘建三辞,群臣三进,做足姿态之後,刘建才迫不及待地坐上那
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椅。
接下来以宗正刘德为首的群臣山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後刘建宣布改
元,同时大赦天下。
刘建的登基仪式到底太过仓促,说是群臣,自愿加上被裹胁来的,连朝臣数
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倒是刘建攻占南宫时抓了一批内侍,天子驾崩,那些内侍
无处可投,面对屠刀还有什么说的?大都选择投向了刘建。刘建大喜之下,一口
气封了十名中常侍。登基大典时,由于貂尾不够,这些新晋的大貂珰只能用狗尾
代替——好在宫里的狗还够用。
刘建登基的消息传出,乱军一片欢呼。随着鼓乐之声,天子御旗在崇德殿前
冉冉升起,高达六丈三尺的旌旗上绘着日月升龙图案,下方垂着十二条火红的长
旒,壮观无比。然而天子旌旗没升到杆顶,就被射声士用带着十字交叉的火箭烧
了个乾净。
看到这一幕的程宗扬也不得不佩服,平叛军兵锋所指,都已经威胁到崇德殿
了,刘建居然还硬着头皮登基。这么惨的登基大典,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但程宗扬很快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位不伦不类的狗尾天子。刘建登基之後,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已经烧光的天子旌旗,御驾亲征。新登基的天子亲临一线,
乱军士气大振,从崇德殿一直杀到阿阁。
平叛军形势危急,一度被压到阅兵场外,几乎连白虎门都丢了。就在这时,
一名带着白玉护颈的少年单骑杀出,一柄方天画戟犹如银蛟,接连斩杀越骑军两
名军司马。他那匹战马通体赤红,神骏无比,奔驰间犹如一团跳动的烈火,速度
奇快,一人一马,所向披靡。
作为天子亲卫的虎贲军赶紧护着刘建退下,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亲自断後。
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纵马冲上前去,银戟一挥,将天子旌旗碗口粗的旗杆一斩
两段。然後又在屯骑和越骑两军包围之中连杀数人,溃围而出。
那少年如风般驰过阿阁,然後一勒缰绳,赤红色的战马人立而起,盘旋着退
了数步,稳稳站定,那少年横戟立在白虎门前,一身白衣犹如血洗一样,那张俊
脸却如同冠玉,与颈间的白玉护颈相映成色。
那少年高声喝道:「洛下吕奉先!谁来受死!」
他喉咙受伤尚未痊癒,声音有些嘶哑,反而更多了几分男性的魅力。
程宗扬嘀咕道:「这小子……怎么挨一刀又更帅了?」
两军厮杀场就在长秋宫畔,程宗扬在阙楼上看得一清二楚。北军八校尉都是
汉国顶尖的强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但论起战术,有苍鹭指挥的乱军明显要更胜
一筹。可惜吕奉先那小子就跟开挂了一样,根本不讲道理的一路长驱直入,不仅
惊走了刚登基的刘建,把苍鹭布下的阵势也搅得七零八落,让平叛的卫尉军、射
声军和长水军趁机稳住阵势,双方重新陷入僵持。
打到这份上,程宗扬也见识了汉军的战斗力。假如与星月湖大营野外对阵,
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星月湖大营能与长水和屯骑两军打个平手,与越骑交锋,多
半要小负。当然,这是假设星月湖大营为步兵。星月湖大营作为骑兵的战斗力如
何,自己还没有见识过。
一向好战的雲丹琉此时也沉默了,当她看着五名射声士相互配合,单靠弓矢
就将一队门客组成的死士射杀殆尽,不由惊道:「好强!」
确实是很强,那些射声士每一个的射术都与敖润不相上下,让他们占据各处
要地,组成一道狙击网,任谁想杀过去都不是易事。
但乱军的破阵之法简单粗暴,擅长战车的虎贲军连人带马都披上重铠,借助
武刚车强大的防御力和冲击力,逐一扫荡射声士占据的要点。穿着重甲的虎贲冒
着箭雨,奋力挥舞长戈,往往在钩杀对手的同时,也被犀利的箭矢射进肩窝和眼
眶,两败俱伤。
玄武岩铺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到处是战死的军士和战马。寒风过处,鲜血
凝结成一层薄冰。
程宗扬仿佛又回到江州之战的时候,两军殊死搏杀,生命被肆意收割,整个
战场都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与江州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战场几乎局限于
阿阁之前那片长宽二百余步的玄武岩广场,在这片狭小的范围内,死气惊人的集
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广场数度易手,足有上千人伏尸于此。
在如此高密度的死气刺激下,生死根不需催动,便自发地全力运转,犹如长
鲸吸水一样,将周围弥漫的死气吸入丹田。甚至连融入丹田之後许久不见动静的
阴阳鱼,此时也随着丹田气轮的旋转时隐时现。
真气流动越来越快,程宗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飞速攀升,然而始终
被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所限制,无法突破。
那种憋闷的感觉让程宗扬十分难受,自从他破而後立,将生死根和阴阳鱼一
并融入丹田,重新筑基,修为已经达到坐照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上窥六级通幽
之境。可这一步之差,自己怎么也迈不过去,就好像路走到尽头一样,再往前已
经无路可走,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自己最大的问题还是体悟不够,别人最费时费力的积累,自己依靠开挂的生
死根一蹴而就,两年时间就攀升到五级巅峰,相应的,修为进度过于迅速,使自
己缺乏足够的经历进行体悟。
六级通幽之境是个分水岭,踏入这个境界,每个人的修为都将与自身的体悟
相关,形成自己特有的道。以往自己修为上有疑惑,还可以找老头,或者找孟老
大、卢五哥他们求教。但到了通幽之境,每个人的道都各不相同,最多只能作为
参考,很难再手把手的进行传授。正所谓他人有道,无以教我。
此时上千人的死气汇聚过来,单从量上说,已经足够自己突破境界还绰绰有
余。但由于自己的道还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想突破都不
知道怎么突。好在自己重新筑基之後,经脉壮大数倍,还能容纳下这些多余的真
元,不至于把它们散之天地,白白浪费掉。
这一仗两军战死千余,负伤的大致相当,算得上各有胜负。人的精力毕竟是
有限的,双方都打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这会儿锐气已失,已经打不下去,不约
而同地鸣金收兵。吕氏一方据守白虎门,刘建一方则退到玉堂殿,隔着阿阁遥遥
相望。
场中的尸山血海让一众家奴心惊胆战,连那些号称勇武的门客也有不少人变
了脸色。搬运尸体,清理战场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一边搬一边吐,唯独北军出身
的士卒面色如常。
幸运的是,两军似乎都把长秋宫忘了,双方在阿阁拼得你死我活,可除了奉
命而来的吕戟以外,似乎再没有人对近在咫尺的长秋宫感兴趣。
但该来的迟早要来,快到午时的时候,一名北宫来到谒者找到蔡敬仲,一是
寻找吕戟,二是催促以赵飞燕为首的后妃移往北宫。
吕戟那番嚣张的话语早已传到赵飞燕耳朵里,她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落到诸
吕手中,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到时候也许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蔡敬仲告诉那谒者,吕戟负责清点宫中的妃嫔,眼下正在得趣,一时半会儿
是走不开了。至于移宫,此时两军对峙,可不是出去的时候。
谒者道:「蔡常侍不用担心。午时三刻,我军会再发动一波攻势,蔡常侍只
要先准备好,等我们打到长秋宫外,赵后等人一出宫就有人接应。」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到时我就带人护送一众后妃直奔白虎
门。你告诉接应的人,千万不要岔子。」
谒者拍着胸脯道:「蔡常侍尽管放心!」说罢欢天喜地的走了。
谒者刚走,蔡敬仲转头把消息告诉给程宗扬,程宗扬又转头告诉了齐羽仙。
结果等平叛军发动攻势,就一头撞上了铁板。苍鹭在长秋宫外设伏,全歼了
长水军一队人马,临时指挥作战的绣衣使者江充如果不是跑得够快,也险些被人
砍掉脑袋。
等谒者再次入宫,蔡敬仲劈头就是一番痛骂。
那谒者也觉得脸上讪讪的,等蔡常侍骂完,才拿出第二个方案。长秋宫东门
与平叛军控制的区域相隔太远,平叛军想要接应,必须穿过整个阿阁的阅兵场。
而逆贼刘建得到北军一众逆贼的支持,军力已经暂时超过王师,装备更是精良。
比如这次遇伏,乱军就在长秋宫外布置了数以千计的绊马索。
苍鹭布置绊马索的技巧极为精湛,不但能绊马,还能绊人。长水军那些胡人
骑兵刚冲到长秋宫,就像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网当中,进退不得。不少胡人一
直到死都没能爬起来。
「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也太过危险。江使者的意思呢,先把赵后送到北
宫。」
蔡敬仲道:「长秋宫出来左右要过阿阁,一个人跟一群人都一样。」
「这一次我们换条路,不走东门。」谒者道:「长秋宫西边靠近白虎门,我
们可以翻墙啊。两边架上长梯,把赵皇后送过来。」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什么时候?」
「不能再耽误了,就现在。」那谒者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找梯子!」
蔡敬仲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谒者脑後。「砰」的一声,那谒者一头撞在案
上,两眼大张着,七窍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富贵由命,生死在天。」蔡敬仲喟然叹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你命
不好啊。非要抢着找死,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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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午时,永安宫一处密室内却帷幕低垂,四周点着灯火,犹如深夜。重重
帷幕之间,一个人影躺在榻上,他浑身都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
「大司马。」张恽躬下腰,小声说道:「巨君公子有消息了。」
吕冀移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榻旁的许杨。
短短一天时间,这个才华过人,潇洒不羁的名士鬓侧竟然有了白髮。不过此
时,他神情极为笃定,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信心。
许杨拱起双手,长揖一礼,「属下许杨,为大司马贺。」。
【第三十五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