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敦王宫这几日忙做了一团,大军即将回朝,这座巨大的王宫需要同时接待上千名军官和士兵,以示陛下对这场艰难胜利的重视。
往日里礼数周全的宫女也因为忙碌而双颊微红地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匆忙间眼睛瞥见了一双繁琐重工的象牙鞋底,忙向对方躬身行礼。
希雅的目光从慌张行礼的宫女身上掠过,投到不远处的阿索夫人。
阿索夫人也瞧见了她,臃肿的身子瞧起来有些惊慌,可还是面上挂了笑,向她走过去,
“殿下来看望王后?”
阿索夫人近来身价大涨,传闻她已成了王后最亲近的贵妇人,再不是那个要从诸多官太太里钻出来,才能和希雅公主说声话的落魄贵族了。
这可是维斯敦,每个一时不得志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小小的杀手锏,来帮助自己的家族翻身。
希雅瞥了一眼她耳朵上巨大的珍珠坠子,微微点了点头。
她面上还是传说中一样的冷淡倨傲,常常让贵妇人们一边小心惶恐,一面在背后怨声载道,可阿索夫人仍旧是笑呵呵地,
“大军要回朝了,殿下要好好准备一下才是。”
公主的目光在阿索夫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阿索夫人却行了个礼,手搭上身旁的侍女,摇摇摆摆地向宫门走去了。
威伦公爵这几日脾气坏得很,连他最宠爱的情人也不敢近身。
都城里已经传得风风雨雨,威伦公爵的独子,斐迪南,迷上了开普敦一个种植园的年轻寡妇,直接放弃了随大军回朝,留在了开普敦的靡靡雨季里。
这让原本为儿子的军功沾沾自喜的威伦公爵气得跳脚。
他发去了无数封催促,斐迪南却置若罔闻,好容易几日前斐迪南回了信表示自己已经在快马加鞭地赶往都城,今天早晨却有人通报,蓝星归来的胜军已经抵达了维斯敦,即将参加王宫的盛典。
这里面自然不会有他的儿子斐迪南。
威伦先生不敢想象这会是他们家族如何可怕的污点,陛下又会如何看待这个不靠谱的年轻军官。
更何况,威伦先生原本就很忌惮jūn_duì里的新星,兰泽尔。他有预感,陛下在有意识地扶植这些平民出身的军官,这对他的家族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这会威伦公爵在王宫的会客室里等待,为自己稍后的会面打着腹稿,期待自己能帮儿子挽回一点颜面,有一个宫女为他上茶,威伦先生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些。
宫女低声透了一声口信,威伦先生顿时脸色煞白,
“王后正在努力撮合兰泽尔和希雅公主。”
希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王后最早注意到她面色的苍白,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王后的母亲,菲比夫人,好像找到了更好的解释,捂着嘴笑道,
“维斯敦的女孩儿都向殿下学习,对身材的管理严苛到了极点,可宴会马上要开始了,若为了腰线和身姿,体力不支可如何好呢?”
菲比夫人落了话,王后和一团贵妇人皆捂了扇子心照不宣地微笑,希雅的眉头皱了皱,抿了一口红茶,没有回话。
她从迈进来便感到一种密谋好的诡异氛围,若是往日她大约会警惕一些,可今日她整个人都比往日虚弱了许多,便连王后面上难以遮掩的胸有成竹,她也没有心思探究。
希雅倒确实比平日里还要瘦削许多,维斯敦以女子的纤腰为美,她这样出席晚上的宴会,不晓得要多少小姐们嫉恨。
希雅偏了偏眼睛,可她却不打算参加了。
也不在乎王后在密谋什么。
她的脑子里还是几日前让她坐立不安的那个消息,到了今天似乎所有的希冀都落了空,让她整个人失去了大半的气力。希雅垂眸,并没有心思理会王后和她身后几个贵妇人的一唱一和。
王后似乎提到了即将入住都城的上万名的将领和士兵,“维斯敦没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这么多士兵,公主可否为表率,打开家门,邀请浴血奋战的将领入住呢?”
希雅不置可否。
“我有许多宅子,叔母,”希雅喝了一口红茶,闭目凝神,却仍旧疲于应对这些,“如果有将领需要住处,我很乐意提供乡下的宅子,和我私人的马匹供他们使用。”
王后的脸色微微有一些难看,目光扫过周围的贵妇人,菲比夫人知趣地带着她们离开。
直到只剩她们两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清了清喉咙,“你知道这事关你的婚事,希雅,我们选了一个绝好的青年,可不是为了让你随便把他扔在乡下的哪个宅子里。”
她瞥见公主眼角轻微的不屑,放缓了声音,
“不要总是这样抵触,希雅,你这个样子,你的叔叔也会很不高兴,多少给他一点面子。”
等希雅迈出了王后的宫殿,撞见了满面虚汗的威伦公爵,难得地,希雅面上带了微笑,冲他行礼。
由于过往的一些纠葛,希雅同国王与王后的关系并不亲密,却待威伦公爵亲厚有加,甚至在威伦公爵的几处资产陷入窘境时,慷慨施以援手,大约也因为希雅父母健在的时候,两家差一点有了一层娃娃亲。
说到这一层关系,威伦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这样错过了举国最富有的公主,咬了咬牙根,又同公主行礼,又听见希雅问道,
“斐迪南哥哥还好吗?”
她的声音带一些少女的体贴,让威伦想起希雅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第一次来到维斯敦,便总是追在斐迪南身后,甜甜地喊他“斐迪南哥哥”。
不管旁人怎么说,威伦公爵总觉得殿下对自己的儿子大约还是有一些情愫的,不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一个少女对哥哥的向往,原本他好好布局一番,会是一个对家族利好的姻缘。
威伦公爵吸了口气,可眼看要被兰泽尔那个臭小子截了胡。
终究是意难平,威伦公爵上前一步,“殿下,我听说了,他们要您邀请兰泽尔入住您的庄园?”他抬起眼,看到希雅面上的难堪,低下声线,“您要当心殿下!这些从沼泽地里爬起来的泥腿子,心眼多的很,他们为了上位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公主殿下似乎被他说动了,眸子闪了闪,低头道,“我明白公爵,我的庄园很大,并不会又什么交集。”
威伦公爵从这里面听出了一点保证,想起了殿下同威伦家族的一贯亲厚,终于定了定心,又寒暄了几句,瞥见远处王后的人经过,便行了礼离开。
望向威伦公爵颤巍巍的背影,侍女阿比尔忍不住上前去,担忧地看向希雅,“殿下……”
今日她们外出太久了,希雅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泛白的唇色也显露出来,大约是从前几日得到消息后便没有进食的缘故,更何日被王后做了局。
公主冲她挥了挥手,“阿比尔,去帮我拿一些甜茶来,我喘不上气。”
阿比尔扶住她,“我送您去看医生,殿下?”
她却嗤地笑了一声,“看什么医生呢阿比尔?”希雅想说什么,抬起头望见天上掠过的飞鸟,她眼里的苍凉让阿比尔心头一酸。
跟随希雅多年的侍女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我去帮您拿一些甜茶,一会就回来。”
尽管数年的坚持一朝被人击溃,希雅主仍旧勉力维持自己往日的身形,扶住了桥边的栏杆,不让自己弯下脊背。
她的耳边嗡鸣作响,有王后方才体贴地同她思量,“你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希雅,维斯敦的那些贵族,我明白你瞧不上。”
“兰泽尔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知道,”王后理了理她的头发,目光温柔,“我做了很多调查,问了很多人,你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