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他方才有种百年风波过,换了一重人间的感觉,一时间,他觉得手里那把招摇过市的“盘缠剑”都显得扎手起来,程潜暗自掐了个手诀,将那剑隐去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无意中外放的神识,程潜蓦地一转头,身后树影斑驳,什么都没有。
年大大大大咧咧地回头问道:“师叔,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走?”
程潜心道:“被人盯上了,你这蠢货。”
但他心里骂归骂,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收回神识,装作不知情,沉默着继续往前走,一路跟着六郎来到了停放尸体之地。
年大大屁颠屁颠地凑上前,说道:“师叔,我听同门们议论,好像都说此事是鬼道魔修干的!”
“噬魂灯么?确实噬魂灯炼鬼影的时候需要童男血,”程潜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鬼道祭灯需要的血,得是活人身上刚抽下来的,不多,不至于一次就将人至死,但反复几次,人也就不行了,这个人身上的血也就不能再用,所以死于噬魂灯的人不会像他们这样,完全血尽而亡——何况噬魂灯乃是天地至阴之物,哪有那么多盏?”
年大大一时间心里更是充满了崇拜:“师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程潜对上他那双无知的大眼睛,突然感觉这货连解闷的价值都没有——他实在太烦了。
盛夏酷暑,放了好几天的尸体已经烂得发臭,掀开裹尸布,里面苍蝇嗡嗡乱飞,飞到了程潜跟前,一窝蜂地又都给冻跑了,在年大大叹服的目光下,程潜不怎么在意地把手放在了一具小孩尸体身上,顷刻间,只见一股黑气从那尸身上蹿了起来,直冲云霄,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张黑漆漆的鬼脸,一见程潜,立刻要仓皇逃窜。
程潜微微皱眉,身形一晃就追了上去。
年大大可能是反应有点迟钝,好一会才“哎呀”一声,再想追,已经不见了程潜的踪影。
他忙将包裹中一柄重剑取了出来,剩下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六郎,便要御剑追上去,口中还叫道:“师叔!师叔!等等我啊!”
可哪还有程潜的踪影,年大大御剑飞了一圈,又颓然落回原地,抓了抓头发,没精打采地对村民说道:“把人跟丢了。”
六郎忙道:“仙长,能带上我吗?我从小在本地长大,路都熟,我可以带你去那白影出没过的地方。”
年大大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学艺不精,能自己御剑已经不错了,根本带不了人。闻言,他又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好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收起重剑,找借口道:“也好,不过在天上容易看走眼,万一错过我师叔就不好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地面吧?”
说完,他在自己包裹里翻了翻,翻出了两张朱砂黄纸符,这东西制作起来虽然不怎么耗费真元,对材料考究得很,做出来又只能用一次,一般都是不成器的子弟不在眼前的时候,长辈们给事先备下的。
年大大挑挑拣拣,将一对招子看成了斗鸡眼,这才从中间挑出了两张疾行符咒,在自己和六郎腿上各贴了一张,叫唤道:“走!”
六郎脸色陡然一白,风驰电掣地被他拽着绝尘而去。
他们俩谁也没看见,旁边一棵大榆树上一只趴在那里许久不动的金丝蝉假模假样地“知了”了一阵,然后悄无声息地化地从树上飞了下来,追着年大大和六郎而去,可它追出去不到三四里地,突然仿佛碰到了什么,身形一顿。
只见那金丝蝉在路边盘旋两圈,落地化成了一片树叶,树叶从中间裂开,一股清气飘然融入晴空中飞走了,一路飞到了距离此处不到五十里的一个山坡上。
蜀中十万大山中,有年轻的一男一女正站在一处山坡上往下望,这两人正是李筠和已经在九州兜了大半圈的水坑。
水坑道:“大师兄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先去拜会明明谷主了——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我们来了,总不好不打声招呼。”
李筠点点头,刚要问句什么,忽然听见一阵细弱的蜂鸣声,他抬起头,只见他那只通体晶莹剔透的金丝蝉飞了回来,乖巧地落在了李筠肩头。
“金丝蝉?”水坑奇道,“难不成它这么快就找到那魔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