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不是这样,我家孩子娇气,受不得委屈,她可能会哭,但绝不是这样,又哭又笑的,别是魔怔了。”
医生被他们缠得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她的头部ct没有任何问题,没撞到脑袋,身体硬件没有问题,至于心理上的原因,我们不清楚,不敢胡乱猜测。”
医生临走前,还拍了拍脑袋,对两位老人说道:“对了,昨晚送她来医院的男孩子,现在还在外边等着。一大帮子人送人过来,后半夜都走了,就剩他一人守着了,守了一晚上也没离开。人家小少年和你们素未相识,却发扬雷锋神做到了这地步,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感谢祖国的花朵啊,别让孩子寒了心。”
“是是是,谢谢杨医生的提醒。”
老太太担忧外孙女的状态,还守在病房里,老头子却把这话听见了心里,折出了病房,就看到一个身量单薄的少年正坐在外边的长椅上,旁边放着一个笨重的书包,两手拿着英语单词本在背,神情专注认真。
十分刻苦的孩子。
老爷子文化程度很高,早年还出国留学学习科学技术,是那个年代的佼佼者,本以为可以一直走下去,奈何家中人丁凋零,后来只能回国继承亿万家产了。
虽说在商言商,他身上却没有多少商人的气质,反倒更像一个读书人,对于刻苦努力的孩子总能轻易产生好感。
“这个单词,如果这样发音,外国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用那口醇正的伦敦腔指正少年发音的“不标准”之处,他早已过了凭着一口什么样的口音炫耀的年纪,语言就是一个工具,高低贵贱不过是无聊的把戏,起到交流的目的就好,所以只指出其中一个单词发音不当的地方,希望能让他少走些弯路。
少年听见他的话,诧异地抬起了头,看到老人脸上平静和蔼的微笑,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眼前的老人让他有一种局促的感觉,手和脚像是多余的,根本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少年家境贫寒,出生卑微,时时刻刻谨记好好读书,要学会不卑不亢,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折辱自己的人格和意志。
往常他确实做得很好,见过他的人无一不夸赞他成熟沉稳,姿态落落大方,此时此刻面对着这种层次的人,才察觉到,那些伪装和自我欺骗究竟有多可笑。
人和人之间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看到的风景不同,又何谈不卑不亢平等交流?
“孩子,谢谢你把我家囡囡送到医院。”
少年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和黯然,垂下了眸子,摇了摇头说:“不客气。”
“孩子,你有带笔吗?今天出门匆忙,我没带上我的钢笔。”
少年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支自来水笔。老人接过,刷刷刷地在纸上留下了一连串数字,郑重地递给了他。
“这是我家的联系方式,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行为,我都可以帮上忙。”
他知道这个承诺的份量,老人气度不凡,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这种人情可遇不可求。
他确实是一个目的性和计划性都很强的人,然而,把她送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也根本没来得及想能从中获得什么。
宁馨性格娇纵任性,时常拿着鼻孔看人,在舞团中的风评并不好,她昏倒的那一瞬间,前一刻还在欢呼“天才”的成员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躲开,根本没有人想要上前扶她一把。
少年整场舞会都在关注她的动向,她下台以后更是思绪不宁,来不及跟夏千颖知会一声,已经不由自主跟上了她的步伐。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那双闪动着狡黠光芒,水光潋滟的眼睛缓缓合上了,以一种无力掌控的姿势倾颓而下。
接住她是一种本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计较利弊得失,第一时间考虑如果她真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仿佛接住了一个致美丽,却脆弱无比的梦境,稍稍惊扰都是一种不安和罪过,却没有办法逃离。
她在他的背后安然入睡,呼吸浅浅,轻轻地喷洒在他的颈侧,那种铺天盖地奔涌袭来的恐惧才稍稍消失。
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很浓,走廊外的墙壁刷得惨白,周围人影绰绰,医生步履匆忙来来往往。
场景十分陌生,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他好像已经守了很多很多次,也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那种压抑而陌生的绝望让他不敢轻易离开,只好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少年捏了捏掌心,抿唇沉思片刻,不是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沉默着接过了老人的纸张,略微扫了一眼,就把那个号码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