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个光点也追随它而去。
“不要走啊!”
它们越飞越远,光痕逐渐暗淡。
——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
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
我站在长长的走道里,看着身前玻璃幕墙,我想起了阿德兰提斯母舰的舷窗。
那凝视浩瀚星空时所感受到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又一次如浪潮般向我涌来。
“真不该回来啊……”
我恍惚自语着,意识直到这时依旧有些混沌不清,所以总感觉这句话之前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但具体是第几次重复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当我的意识重新开始聚拢,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
少年自觉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站在边上一言不发地陪着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
“我的工作就是陪着您,所以不存在浪费时间的说法。”
他这么回应着,脸上像预先设定好了程序,再次露出标准的笑容,只是比之前浅淡了许多,似乎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体征监测显示:您的情绪很差,是否需要为您安排注射‘愉悦药剂’?”
我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内心还是忍不住产生强烈的反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侧过身,我正视着少年,“你总是一脸笑容,不止是你,你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我很好奇,你们有悲伤的时候吗?”
“悲伤是低效而无益的,女士。悲伤会降低一个人的效率,破坏人体的新陈代谢,对肌体存在不可控的伤害,所以我们不该悲伤。”
“但悲伤不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感吗?”
“一切情绪都只是反应机制而已,通过注射药剂都能加以控制。”
我只感到一阵恶寒涌上心头,整个身子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体征监测显示:您存在应激症状,是否需要为你安排注射‘舒缓药剂’?”
“闭嘴!不许再监测我了!”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爆发了出来,我用力推开了身前的他,反作用力让我整个人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我开心也好!我难受也好!我都不要注射什么药剂!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情绪!我自己能控制!不需要药剂来帮我控制!”
“的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调节机制,但是这套机制非常低效,所以如果注射药剂的话……”
“我说了!我不需要!”我开始挣脱着从连体衣中爬出来,比起裸露带来的羞耻感,这套衣服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更让我觉得恶心,“我是人类!我不要这些东西。”我把脱下的衣服扔到了地上,用力踩了两下,还是不解恨的我又将其一脚踢开,“你们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
我用手遮挡着身上的关键部位,瘫坐在地上。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谁都没朝我多看一眼。
按理说整个空间都是恒温恒湿,但我觉得感到了异常的寒冷。
因为——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就在我感觉透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正在侵蚀全身的时候,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了我——一条毯子盖到了我的身上。
“您好。”我听到少年在跟人打招呼,擦了擦眼泪,回过头的我见到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您好。”出乎我意料的,那老人竟然也对着少年极其恭敬地点了点头,接着,她朝着我低下身来,“好奇怪,我识别不到你的身份,孩子。”
那位看不出年纪的老者,她的年纪肯定很大了,满脸的皱纹清晰而深刻——我甚至觉得她或许是我生命中遇见过的最年长的人。
“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还能遇见会哭的年轻人。”
老人这么说着,浑浊的双瞳中竟也闪过一丝光。
情绪逐渐平复以后,羞耻像潮水般涌来,我把身上的毯子又裹得紧了一些。
“谢谢您,请问您是……”
“这位是档案馆昆虫标本区的负责人。”少年为老人完成了介绍。
“昆虫标本区?”我注视着一脸慈祥的老妇人,“您那儿是专门搜集昆虫标本的吗?”没等她做出回答,我就抢先一步追问道,“你那儿有蝴蝶标本吗?”
“蝴蝶?”
老人眼中的光更明亮了,虽然双瞳依旧浑浊。
我都点头,“我想看蝴蝶可以吗?拜托您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她对我笑着点了点头。不同于少年那种面具般的笑容,她的微笑透出满满的温暖和善意。
“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孩子,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