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发现如果自己装作很快乐,那么就真的能找出很多好玩的事来;如果假装很勇敢,那么就真的会无所畏惧;如果表演得很坚强,那么就真的不会再想要寻求依靠。腰背笔直,面带笑容,活力充沛……这些就是小夏多的装备,吓退一切牛鬼蛇神。
再后来,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慢慢对自己催眠形成的,不过,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已经开始把云边当成了家,在这里结识了乔赟、王盛这些朋友,认识了长得很好看让人很想把他拴在身边的北北,还因为上天入地地淘气闯进了小白楼地下室,拜了杨光当师傅。
突然有一天,他明白了安全感向内心索取才不会落空,于是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得像想像中那样强大了。
夏多对此感到幸福,因为他终于可以成为一个人的依靠——亲爱的北北。
北北没有安全感,他可以给;北北需要信任,他可以给;北北要很多很多的爱和宠,他都可以给。给予的同时,内心会更丰盈润朗。因为毫不保留地去爱,才会更值得全心全意的爱。
北北需要他,他也需要北北,两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所以,不论夏家如何干涉,不论母亲如何苦情,他都不会妥协。
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夏多小心地放轻了手脚,明知道墨北通常都会等到自己回来后才休息,可还是怕万一他已经睡了,会吵醒他。
客厅里没开灯,夏多一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一边探头向书房的方向看去——没有熟悉的那盏书灯的光亮。看来北北是睡了,夏多想,北北这些天也累得不轻,身体上的疲乏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精神上的紧绷实在让人受不了。
正要摸黑换鞋,夏多突然心中一动,按照他和北北的习惯,即使自己先睡了,也会给对方留一盏灯。那一点温暖的光,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于“有人在等我”的期待从不会落空。
夏多快步走向卧室,推开门……
刘正扬很想哭。
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放弃绑架墨北这个计划。……不,他一定会直接叫人把墨北给干掉!
这半个小时,是刘正扬人生里最漫长的半个小时。
客观地讲,他很清楚墨北给自己造成的外伤并不严重,而且伤口也并不算多。起初挨了那几下狠的,他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愤怒,还有些被激起来的邪性,想着今天要真是不得不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撂这儿,那他说什么也不能显得太窝囊。可奇怪的是,后来,墨北轻易不动刀子了,他反而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觉得随后的每一刀都痛得让他难以承受。
在猫爪下被戏弄的老鼠就是这种恐惧吧?完全不清楚接下来那一刀是什么时候落下、会落在哪里、会造成多深的伤害……等待夸大了痛楚,加深了恐惧,刘正扬慢慢陷入了墨北制造出的氛围里,他的精神一点一点被压垮了。
刘正扬现在大半身家都投到了房地产生意上,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一个建了一半就停工而且复工遥遥无期的度假村。
早在九二年左右,伴随着邓公南巡讲话的号角,全国各地数千亿的资金涌向沿海城市,刘正扬也瞒着父亲将公司大部分资金都移向海南地区,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他当时的收益并不为过,这让公司里以董垣为首的反对声音顿时消弭于无形,更让刘正扬对自己的决策信心十足。
九一年时,海南的房地产平均价格是1400元/平方米,到了九三年上半年时,已经达到了7500元/平方米,而人口总数不过655.8万的海南岛上,房地产公司竟然有两万多家!
头脑冷静的人已经看出其中的危机,早早撤资转移,但刘正扬却仍然头脑发热,甚至以为开发商们的倒闭、撤资都是暂时的波动,只要自己坚持住,趁这机会大搞吞并,波动期一过,自己就是海南头一号的地产大王。盲目的加大投资力度,贪吃贪占,刘正扬咬着牙不惜借债,一直坚持到了九五年。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得不承认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了,自己的商业神话也随之一同破灭了。公司已经只剩了个空壳,负债累累,如果不是有父亲这块牌子顶着,如果不是有表哥董垣还在苦苦支撑,如果不是有罗驿帮忙谋划……刘正扬连跳南海的心都有了。
为了挣钱还债,刘正扬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这个时候蚱蜢的投奔让他眼前一亮。
通过蚱蜢,他网罗了一伙亡命之徒,开始走私。走私这种事低成本高利润还不用缴税,但缺点就是一旦哪批货被海关抓了,损失的可不光是钱,还得担心被底下人给咬出来。为了掩藏身份,刘正扬让下面的人都是单线联系,大部分的线络都是汇总到蚱蜢这里。蚱蜢自己也清楚,要是出了事,他就是被交出去顶罪的那个。
蚱蜢卯着劲帮刘正扬赚钱,当然也是在为自己赚,不过他一直惦记着要找龚小柏报仇这件事,刘正扬也同意帮他这个忙——抛开其他的不谈,刘正扬自己对龚小柏和墨北一直都心存芥蒂,当他单方面地将对方标记为对手后,对方却像是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屁,这让刘正扬很不舒服。
按照蚱蜢猥琐的思维,如果不能直接干掉龚小柏,那就先奸他老婆杀他女儿,等龚小柏发了疯再对付他。刘正扬不这么想,他更喜欢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从最高峰上掉下来一无所有的样子。
但是要照着刘正扬的想法来,首先他们不能在东北出手,那里不光是龚小柏的地盘,而且还有刘仁波的眼睛盯着,再借刘正扬两个胆子他也不给在父亲眼皮底下违法犯罪。
而且,真要让龚小柏一无所有,那就得把他所有的根基都打掉,让他翻不了身。那么他们要对付的就不止龚小柏和他的爪牙,还得收拾掉龚小楠、冯望南、墨北等等能帮着龚小柏的人,而这些人又牵连到更多的关系。比如要对付墨北,那么夏多就是个障碍;要对付夏多,那夏家就是座必须跨过去的山;要对付夏家……刘正扬都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好像不太容易实施,蚱蜢看他的眼神就跟当年他非要玩房地产时董垣看他的眼神差不多,明晃晃地写着仨字儿:神经病。
刘正扬觉得最近蚱蜢越来越焦躁,他都快弹压不住了,没想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只是去给夏老爷子祝寿顺便拉拉关系,居然目睹了夏多出柜的好戏。等着看夏家笑话的人不少,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大乐子,更何况夏家在对待夏多的事上失了分寸,不用刻意打听都是一箩筐的故事。刘正扬意识到,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如果要对付墨北,首先夏家肯定不会替他撑腰,其次夏多自己也正焦头烂额,必然会反应迟钝,只要计划周密手脚干净,墨北这次恐怕是逃不掉的。
刘正扬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建了一半的度假村停工已久,刘正扬有把握在这里就算待上个三五天也不会有人过来。而且到处都是建材垃圾、挖了一半的地基,甚至还有个还没铺防水材料的游泳池,真要是打算在这里处理个把尸体,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刘正扬没打算就这么杀了墨北,他还想利用墨北来要胁龚小柏——依蚱蜢对龚小柏的了解,只要通知他墨北被绑架,叫他自己提着钱箱过来赎人,龚小柏绝对会来。
过江龙,下山虎,听起来威风,刘正扬有把握叫龚小柏到了深圳就变成一条虫、一只猫。
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屋是度假村里建设最完整的独栋小别墅中的一个,屋外有十多个打手,有些是大华和斌子调教出来的,有些和他们一样是退伍兵。这其中并没有那些跟着蚱蜢跑走私的亡命徒——刘正扬不想在那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大华和斌子身上都带着枪,而且枪法颇为精准。如果墨北真的挟持刘正扬出去,这些有军事素养的打手有一多半的机率能把刘正扬救下来。
墨北听刘正扬说完之后,就从蚱蜢的衣服上割下块布塞他嘴里了,这倒不是墨北故意恶心刘正扬,而是在这屋里他的确没找到别的布。
孙丽华在旁边也听明白了,说:“小北,那这是……咱们是跑不了了?”
墨北安慰她:“刘正扬在咱们手上,那些人不敢乱来。况且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咱们还能再拖延些时间,等夏多发现咱们被绑架了,一定会来找咱们的。”
孙丽华忧心忡忡:“他能找着吗?能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些王八蛋还有枪。”
墨北想了想,觉得撑到天亮未必是个好主意,天一亮自己的视野清晰了,可对大华那样的枪手来说看得也更清楚了。而且时间长了,刘正扬总不出去,保镖肯定会来查看的。
让刘正扬把人一个一个地叫进来,然后他再一个一个地收拾掉?可不光是他的身手和体力难以完成这个任务,就是那些保镖打手,十几个人也不全都是笨蛋吧?
没办法,还是得冒险试一试,墨北艰难地做了决定。
149
冷静!冷静!!
夏多用冷水泼了把脸,抬起头来盯着镜中的自己,斜挑上扬的眼角微红,带出一片杀气。他回想着刚才自己打出去的几个电话,思考还有什么事是自己遗漏的——
他先后给墨北和孙丽华打手机,均传来关机的提示音;打电话到北京孙丽华的住所,电话是墨洁接的,确认了孙丽华并没有回到北京,并且一直没有和她联系过。
接着分别打给安保公司的杨光等几个负责人,要求他们立即开始调查墨北mǔ_zǐ的去向,从机场到公路,一切有可能有发现的地方都不要漏下,同时寻找墨北的座驾。如果能找到车,或许就能找到墨北的下落。
龚小楠和冯望南现在都在医院照顾冯妈妈,夏多也不想在这时候就让他们分心来帮忙,所以只是联系了二龙和逢春等人,他们认识的灰色地带的人比较多。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北北到底出了什么事?
既然北北妈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回到北京,那说明mǔ_zǐ俩应该是一起出的事。本来北北是要在中午的时候送妈妈去机场的,走之前两个人还通过一次电话,那么北北mǔ_zǐ俩应该就是在那次通话之后和到达机场check in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出的事……对,等公司的人从机场调查清楚北北妈有没有check in就能推断出事的时间了。
可是,那段时间里北北应该就是在路上……难道……是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