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靶子
李家给重岩安排的是“山水湾”附近的实验中学,这是一所新学校,硬件设施什么的也都不错,最方便的一条就是离家近,即使没人接送,重岩步行上学也只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
对于上学这件事,重岩其实是无可无不可的,毕竟上一世他连大学都读完了,现在回过头来跟一群小崽子坐在一起读高中,打不起精神来也正常。但他不来还真不行,不然一个半大孩子还能去哪里消磨这一天一天的时间呢?
重岩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既然重新来过的生活不是不可改变的,那么高中毕业以后他还要不要继续学金融呢?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重岩对于金融或者贸易这一类的学科虽然不讨厌,但是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只是觉得生活在李家那样的环境中,学这个专业比较有用罢了。至于他真正的喜好,重岩眯着眼眺望远处喧闹的操场,心里暗自嘀咕:如果打架不算的话,老子貌似从来都没有过课余爱好这种神奇的东西啊……
他不怎么爱运动,或者说当年喜欢过——在他真正十来岁的时候。重新活回来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内里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没有了那种淌着大汗上蹿下跳的热情。他也没有音乐美术方面的爱好,这主要是因为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太困窘,没有条件培养那么花钱的爱好。
重岩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接手了李家的生意之后,有段时间特意请了个老师教自己书法。这个应该算爱好,可以试着捡起来。
重岩坐在一群毛孩子中间发了一天的呆,也没想好自己以后到底要学什么专业。反倒是想起了前一天与李延麟相遇的事情。当时宫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这会儿他才慢半拍地回忆起了李延麟眼睛里的那种鄙视。
这个问题,重岩以前并没有想太多,就算上一世被接到李家生活,他也从没觉得自己不应该花用李家的钱。他也是李家的孩子,未成年之前被李家抚养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就算这一次他要求住到外面,李承运给他安排了车子房子,他也拿的理直气壮。因为在他的心底,他觉得这都是李承运应该给他的。可是换个角度,显然李延麟,或者其他人并不这么想。他们会觉得自己就是跑来跟他们兄弟俩抢东西的。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以后不再用李家的钱就是了。毕竟被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说三道四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重岩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给自己弄点儿钱。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在自己面前竖起一个活靶子,免得李家的两位少爷有事儿没事儿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活靶子的最佳人选,重岩觉得,没有人比李彦清更合适了。
说到李彦清,重岩就不得不感叹一下命运这个小妖精真是任性的毫无道理。同样都是李承运的种,同样都是生在外面的孩子,李承运对他不闻不问,却把李彦清当做了李家真正的幼子来疼爱。果然养在身边朝夕相处的情分就是不一样吗?
李彦清要比重岩小两岁,这时候应该还在读初中。跟重岩在临海市读的子弟中学不同,人家李彦清念的是贵族学校,上学放学都有名车接送的那种。可以说除了没住进李家老宅,他在生活待遇上跟李家的两位正牌少爷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李彦清的母亲似乎是个护士,详细情况重岩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当年他的老师帮他查出这个人的底细时,他心里想的是李承运真tmd的缺德,有钱人不都喜欢包养明星歌星什么的么,怎么这个老王八就喜欢祸害良家妇女?
重岩上辈子见过李彦清几次,那时候他跟李家兄弟的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李彦清跳出来想要渔翁得利。重岩腹背受敌,着实头疼了一阵子,还好后来都收拾利落了。他对李彦清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这孩子的长相随了他母亲,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娇贵的小公子。
重岩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李彦清能耐住性子再多等一个月,等自己和李家兄弟斗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收拾局面,只怕胜算会大得多。问题是李彦清成长的环境太安逸了,他所有得到的东西都是别人捧到他面前的,从来没有真刀真枪的去争去抢过,所以当他的对手是小胡同串子里长大的小混混重岩时,那点儿傲娇的小招数就有些不够看的了。重岩穷了小半辈子,压抑了小半辈子,在他眼瞅着就能翻身做主人的当口,谁敢抢他盘子里的肉吃,他就能扑上去活吃了谁——要比更疯狂,谁能比得过精神病呢。
李彦清mǔ_zǐ俩多年来躲在暗处冷眼旁观,李家的情况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指不定还存着要利用自己去把李家的水搅混的念头,与其留着他们以后跳出来给自己添乱,还不如早早就把他们拎出来曝曝光。就冲着李承运的态度来看,李彦清的分量也比重岩这个穷小子大得多了,他就不信有李彦清站在那里,李家的两位正牌少爷还会闲的没事做,天天来找他麻烦。不过这个事儿不能他自己出面,得想个办法,既能把李彦清mǔ_zǐ揪出来,又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一想到要开始算计人,重岩的心情明显的愉悦了起来。
不就是玩阴的么,这个老子在行。
重岩背着书包满大街乱晃,感觉既新奇又有些迷茫。他记忆里的京城是十来年后的样子,现在的京城他反而不怎么有印象,大概那时候的他除了学校和李家老宅之外很少出门的缘故,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
早春三月,京城干燥的空气里仍带着寒意。
重岩像一个普通的逃课开小差的十七岁少年一样,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团吧团吧塞进书包里,手里拿着在麦当劳饮料窗口排队买的可乐。可乐杯里加了许多冰块,轻轻一晃就会哗啦哗啦直响。身旁是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游人如织,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就有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重岩的生活中似乎很少有这样惬意轻松的时刻。
不知溜达了多久,重岩在一家西餐厅的窗外停住了脚步。隔着一道落地的玻璃窗,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重岩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一次见到宫郅。
他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餐桌上还堆着没有吃完的甜点和水果。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孩子说了句什么,一桌的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重岩心里忽然有种微妙的惆怅。
年轻的宫郅,眉眼还带着稚气的宫郅,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表情开朗的像一朵太阳花。重岩觉得自己应该拿手机把这个笑容拍下来,以后再做噩梦了就拿出来治愈一下。其实不用他详细地回忆过去那些糟心事,告别时宫郅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场噩梦了。
而现在,这个少年还活的好好的。
重岩心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安慰的了。他机械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个莫名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玻璃窗。
因为出了这么一段小插曲,重岩也没心思在街上瞎逛了,在路边直接拦了车回家。
出租车开到“山水湾”的门口时,重岩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不管怎么说,宫郅只是他生活里一个过客,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生命轨迹。遇见,也不过是一霎的事。谁还能记得清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他的“过去”原本就承载了比旁人更多的内容。要想活得不那么辛苦,他必须学会忘记一些东西。
重岩回到家,开机上网,按照记忆中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收件人的名字叫“海青天”。邮件发出去了之后,重岩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上一世他跟海青天搭上线还是几年后的事情,也不知现在这个人有没有开始做私家侦探这一行。如果实在不行,他还得想法子找别人,这就稍稍有些麻烦了。
一直到吃过晚饭,他才收到了海青天的回信,对方表示他现在清闲,可以接活儿。重岩把自己的要求发过去,又按照海青天的要求交了一部分预付金。海青天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等自己的消息。
重岩关了电脑,轻轻吁了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两个人。”
“海青天是专业人士,找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上辈子李承运把他们保护的很好,要不是李彦清自己跳出来想捡漏,只怕还没人知道李家还有这么两口人呢。”
“既然默默无闻过了那么多年了,干脆一直沉寂下去不好吗?”重岩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纳闷,“反正李承运留给他们的钱也够他们过日子的了。”
“还是不甘心吧。李彦清的母亲给李承运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地下情妇,总不会全无所图,钱、权势或者地位,不外乎这些东西。难道你相信什么真爱的屁话吗?”
“我知道你看不起她。”
“嗯,我是有点儿看不起她。杨树是没脑子,人傻,才被李承运那个王八给骗的团团转,她身体不好不能流产,只能咬着牙只能把我生下来。这女人却是心甘情愿的给他当情妇……我看不起她不是很正常吗?”
“不止是看不起那么简单哦……”
“对,除了看不起之外,还有一点儿微妙的东西。比如嫉妒,再比如仇恨。同样都是跟那个老王八有过一腿的女人,凭什么她们都养尊处优,一个个活的舒舒服服,漂漂亮亮,偏偏杨树就死了呢?而且死之前过的还是那种一个月吃不上几顿肉的穷日子?如果只是因为她蠢,那这个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你想怎么样?收拾这个女人吗?”
“罪魁祸首是李承运,要收拾也是收拾他。至于这个女人,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要她别主动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