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正应了那句菩萨垂眉,金刚怒目。
“倒是个连环局。”他淡淡说道,“是我小瞧了。”
十六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还有些不明白,蹭蹭蹭跑到李玄慈身旁,拽着他的袖子,将这樽金刚拽进凡尘烟火气,不再庄严不可犯,要打破砂锅问个明白。
“说清楚些嘛。”她一双眼睛溜圆,看着他问道。
李玄慈刚飞了个眼神过来,十六便先堵了他的嘴,“我们都是凡人、俗人,你那么聪明,自然要为我们这些俗人降些标准,不要搞故弄玄虚、神神叨叨那一套,讲个清楚明白,我们才听得懂。”
她倒是脸皮厚得理直气壮、自在逍遥,这招以退为进,练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李玄慈心里明镜一样,耐不住他还偏偏吃这套,倒真解释起来。
“红童子纵火,白童子捡球,无论他本意如何,结果便是有人无家可归,有人幸于难。”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无家可归的,自然就成了低一等的,只能依附着没遭难的人。这些人本就大多受伤,又失了钱财护身,你猜他们会如何?”
十六咬着下唇,望了眼雅娘,回道:“会被赶出来。”随即又说道:“可那是在山中野村,这儿是城里,官府自然会管他们。”
李玄慈轻蔑地勾了下唇角,“若只是火灾,自然会管,所谓的管,便是将他们放到这荒了的城隍庙,只要不成四处流窜的流民,便算管了。”
“可若是又添了疫病呢?”他看向十六,问道。
这回,十六不说话了。这么多的人聚集到一起,若生了疫病,会传得极快,且若是有钱有势的,根本不会落到这里来,只有那全身家当被烧了个干净,又不得亲友留的,才会被迫到这城隍庙中将就吧。
李玄慈继续说道:“你说,这城中有钱有势、无病无灾的人,若是知道城隍庙中这群人全得了疫病,会如何想,官府又会如何做?”
还用说吗,不过也是像雅娘屯子那样赶走吧。
“你说的连环局,便是这人祸加上天灾?”十六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天灾是假,鼠疫是真。”李玄慈点到为止。
何冲深深吸了口气,惊道:“你是说,这是红白童子与那个所谓的鼠娘娘串通起来的,他们二人选择性放火,造成城中百姓对立,鼠娘娘再以老鼠到灾民聚集到地方传播疫病,最后让另一边的人逼迫这些灾民远走,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玄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十六,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在李玄慈还没说完时,便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她想起白童子那双眼睛,想起他笑着说自己像他的姐姐,心里到底存了侥幸,希望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料。
何冲也发现了十六的异常,可情势危急,他也只能催促道:“那我们如今,怎么找那鼠娘娘呢?”
李玄慈回身看他,语气淡漠,“不难,等这群人也全染了病再被赶走,跟着他们,自然能顺藤摸瓜。”
这是条最容易也最省力的路,他并没有多少慈悲,也不剩什么心软,吃人的世道,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些人的死活,是阎王爷簿上划定的命数,与他又有何干。
可他纵有千万的冷硬心肠,奈何偏偏亲手往自己胸中种了个心善的软肋。
“若我求你呢?”十六那双眼睛望着他,里面干净得望得到底,“若我求你帮帮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