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钱心一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显示屏,扬了下手机说了声抱歉,走出两步转身把电话接了。
高远看介绍的目的也达成了,就对陈西安打趣的说:“我们钱所每天比我还忙,我找他谈话,还得等他打完电话,呵呵,那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休整一下,明天开始,就是gad的计算大师了。”
陈西安又跟他握了下手,在他的送行下往门口走。
他走出去的时候看见钱心一转身靠在玻璃隔断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只笔在手里甩,侧着的脸上半边眉毛锁着,一副又要发火的架势。
高远将陈西安送到了电梯口,还亲自帮他按了电梯,言行间都表达出他对陈西安的重视,陈西安道了谢又跟他说了再见,就伸手去摁闭门键。从电梯合上缝隙里,他看见对他微笑的高远转过了头。
让他侧目的是钱心一,陈西安还没走出大厦,就被人叫住了,他回过身,看见他一直在回想曾在哪里见过的钱心一跑过来,“那个陈西安……博士,等一下,我有个事麻烦你。”
穿堂是逆风,他跑起来刘海被掀了起来,露出了整张脸的轮廓,陈西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被他捕捉住了。
他想起来哪里见过这个人了,在他高二国旗下演讲的时候,那天他作为十佳学生代表发言,发完言后的流程里,学校开除了一个人……
很多片段迅速从脑中掠过,但因为不合时宜和反差被他暂时压了下去,陈西安看着停在他面前,比他矮一点的钱心一,心里全是恍惚,气质天差地别,他说:“什么事?”
钱心一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笔晃了几下,迟疑了一下看向他,说:“我有个模型明天就要,计算家里出了事,来不及看了,你要是不赶时间,帮我核一下吧。”
他这话忽悠外行人还行,说给内行人听就是个笑话。
一般一套图拿到手里,设计说明就得看两小时,然后建筑结构加水暖电气各专业,光消化就得要个小两天,然后才能到谈模型,这忙要是帮了,陈西安的晚饭也不用赶了。
钱心一肯定也知道面对一个明天才是同事的人,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不然他gad一霸从来都强势压人,哪里会面露迟疑。
陈西安设算两专,自然比他还清楚,但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从日后的同事关系来看他这么选择是明智的,但他心里清楚,他肯帮忙的真正原因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钱心一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学生。
陈西安点了头,钱心一立刻对他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舒服,一点也不凶,也很陌生,在陈西安有限的记忆里,他似乎总是阴沉着脸,或者焦头烂额。
钱心一争分夺秒,引着陈西安往回走,边就说起了情况,一点也不客气。
“是这样,这个项目是c城的,绿地旗下的一个商务中心,设计院是我们,方案公司是ua,结构已经起到了裙楼顶。结果顾问周五发函说雨篷那里的结构扛不住……”
他描述的很专注,用笔随便戳了下关门键,没戳亮都没发觉,陈西安默默的补了一下,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很常见的设计信息整合失误问题,讲究的甲方为了兼顾功能和效果,往往会请两个设计院,一个负责功能,一个负责效果。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理论下,好看的不实用,设计和方案在激烈的自我验证后,都做个让步,调整图纸后给外立面设计。
c城绿地商务的问题是,方案公司在上次会议里同意调整图纸,但最终没有修改,也没有知会设计院,使得结构已经做完了,幕墙公司才发觉结构强度不够。
入口是商场的脸面,甲方一惊悚,连责任都来不及追究,先把所有单位都赶上架来亡羊补牢。
两人回到办公室,大老板已经走了,他们来到钱心一之前拿手机的工位上,现今那里坐着个小平头,挺高大精神的一小伙子,看见他愣是站起来,小媳妇似的叫了声师父。
这是钱心一被强行塞过来的一个徒弟,赵东文,去年的应届毕业生。
钱心一平时很不喜欢他表现的这么怂,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他推了徒弟一下,“赵儿,把顾问的雨篷受力分析、sp2000打开,然后起开,让陈博士坐。”
赵东文没挨训,登时如蒙大赦的坐下去开图,一边还因为钱心一难得不敌视高学历,还偷偷瞟了陈西安一眼,只觉这男人看起来就很有勇气的样子。
他飞快的开了图和软件,起开着还没开口,就听见精英对他的师父说:“钱所,咱们是同事了,你要是不习惯叫我的名字,就叫我陈工,小赵也是。”
赵东文不面对钱心一的时候还是很机智的,他从善如流的将博士憋了回去,让出座位来:“陈工,您坐。”
钱心一根本不在意称呼,“行吧,屋里陈工已经有7个了,我就叫你陈西安,公平起见你也叫我钱心一。”
陈西安坐下来,心里忽然有些感慨,算来他知道这个人有将近11年了,却是第一次和他正式认识,而且看他的样子,对自己似乎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生命里那么多的人来来去去,他却莫名其妙的记住了没什么交集的坏学生,而且还遇见了一个脱胎换骨的他。
他滑动鼠标,将局部放大了一点,钱心一撑在椅子靠背上,勾着腰将手指点在屏幕上,“陈西安,你帮我用咱们的系统验算一下雨篷的支座反力和弯矩,然后给我提供一种可行的加固方式。谢谢你肯帮忙,晚上我请你吃饭,如果太晚了,我把你送到家。”
这计算对他来说不算很难,用不了那么久,陈西安说了句不用,钱心一当没听见,又去指挥赵东文:“赵儿,陈工这儿你盯着,他需要什么信息立刻给他,不知道叫我,先去给他倒杯水。”
他交代完,自己去会议室审图去了,赵东文刻意泡了杯他们老板声称2000块一斤的普洱茶出来,恭敬的放在了陈西安手边,然后在他旁边当起了空气。
陈西安算起来很快,软件不停的切换和输入,赵东文的水平根本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但真心觉得这个前辈认真工作的样子真的是帅到让小姑娘尖叫,偶尔回答他一些项目的参数问题,到后来无聊到打起了瞌睡。
等他一个钓鱼颠醒自己,发现外头已经暗了下来,而陈西安的手完全离开了键盘,在用他的耳机看美剧,他一瞥快hold不住的进度条,登时全吓醒了。
“陈工,你算完了吗?怎么也不叫我。”他还不敢大声,怕钱心一听到。
陈西安摘下耳机,指了指会议室,声音很轻:“叫你也没用,请我吃饭的人也在睡。”
赵东文瞪了下眼睛,里头明显有窃喜,然后他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陈工,我师父昨天通宵了,我去叫他。”
陈西安表现出了一个前辈的宽容:“能理解,别叫了,我看他要审半宿的样子,让他趴会儿吧,东西我都留在你桌面上了,你们抓紧干完了休息会吧,我先走了。”
赵东文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抖m,被钱心一骂惯了,觉得这种春风般的温暖竟然很虚幻,他讨好的看着陈西安,想替他师父背个锅:“陈工,我代我师父请你吃饭去吧。”
陈西安笑了笑站起来:“不用了,冤有头债有主,而且你师父的饭多稀罕。”
他是猜的,看钱心一上下不忌的样子,应该更懒得应酬,果然他小徒弟立刻卖了他,赵东文挠挠头:“我师父不喜欢应酬,他说他累的都像狗了,还好意思让他去喝酒的都是禽兽,唉,前辈真是对不起,还要你饿着肚子回家。”
陈西安不动声色的说:“没事,帮校友一个小忙。”
赵东文被炸懵了,心里已经转了个急弯,心想卧槽,怪不得师父对他这么客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