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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医院

客车狭窄的空间充斥满了县里人大同小异的方言,稍微有几分嘈杂。车厢玻璃窗似乎怎么也关不牢,寒风顺着缝隙涌入车内,冷飕飕的。

大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嘶哑着喉咙问身旁坐着的何意知:“丫头,咱们能不能换个位置坐坐啊?我生病了,这边风太大,扛不住。”

“不能。她也病了。”

何意知还没说话,钟威倒是先开口了。

大婶很快“哦”了一声便重新低下头拨弄自己手腕上的假玉镯子。

何意知轻碰了一下大婶的手臂,温柔地说:“我们换个位置吧。”

“这…不好吧。”大婶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钟威,被他无形的冷漠狠劲给慑住,即刻呐呐地朝何意知说:“其实不用换,我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要是真换了位置……害,我可得罪不起他。”

“没关系,他就是脾气凶了点。”何意知侧身站起来:“换吧,风确实挺大。”

“谢谢你啊,谢谢。”大婶硬着头皮坐到避风的位置,又问何意知:“哎,所以你也是去城关的大医院看病么?”

“嗯。”何意知回应着大婶,在坐下时顺便看了眼钟威,果然看到他一脸不耐烦。难怪大婶会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慑住。

——小孩子才会这么容易不耐烦。

何意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轻声问他:“你脾气怎么这么凶啊?为这么点小事生气,你是小孩子么?”

她说话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般酥痒得拂在钟威心上,百般撩拨。

钟威没好气地说:“你才像小孩子。像小学的三好学生。”

何意知笑起来:“我小学还真是每年都当三好学生,市级的。”

“……”钟威无言以对。

客车一路从官仓镇颠簸到了城关镇。停车的地方就在大医院门口——这客车上至少有一半人是专程来看病的。

何意知跟着钟威走进医院,看着周围落后的医疗设施,才算是明白了她表姐展展当初为何这么执拗地想要学医,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去当了医生。很多时候环境所迫,年轻的一代人都想改变,但无奈力量太小,能改变的东西太少。

“我脾气很凶吗?”排队挂号的时候,钟威突然有几分不甘心地问她。

“也还好,大概…有一点点吧。”何意知觉得自己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钟威不说话了。

何意知拿着病历本,在封面上认真填写一项项相关信息。

钟威站在后面看她写字:她一笔一划地写着楷书。不同于本人的娟秀清丽,字迹很是遒劲有力。只是填本病历而已,写得倒像是要交期末试卷给老师。

写到了出生年月日那一栏……

“你今天过生日?”钟威似不经意地问。

何意知抱着病历本一边往诊室走,一边愉悦地说:“对啊,我今天满二十二岁了。”

钟威本来想说句生日快乐,却又觉得别扭,干脆缄口不言。

偏偏何意知眉眼弯弯地笑着问他:“你怎么不祝我生日快乐啊?”

“我……”钟威一顿,僵硬地说:“生日快乐。”

他还挺别扭一小孩。何意知乐了。

两人在等候区坐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048号。何意知进了那间小诊室,钟威斜倚在诊室外长廊冰冷的墙壁边等她。

小诊室里的上一个病人走出来,与何意知擦肩而过。这男人刚才一定是在诊室里抽过烟,诊室弥漫着一种浓郁的劣质烟味。

穿黑皮夹克的男人走出诊室,啐了口浓痰,随手丢了抽过一半的烟,把它们一并踩碎碾灭。

他左手打了个响指,几个混混打扮的小喽啰立马围过来,狗一般跟在他身后。黑皮夹克男人为首,径直走向走廊边懒懒散散倚着墙壁的少年。

医院走廊光线昏暗不清,衬得墙壁贴着的白瓷砖发出幽幽蓝光。灰色地面已经发黑,还零星散布着没扫干净的垃圾。

钟威漫不经心扫视了一眼这帮黑.社会混混,随即歪着左嘴角挑衅十足地朝他们笑了笑。

城关镇乃至周边村镇的黑.社会混混,没人不知道钟威的姓名——他暴戾得出名,曾经徒手以一敌二十的战绩至今还未被刷新过。但正因如此,其他混混一直想挑战他的地位。城关的“地头蛇”兴哥就是其中一员。

“钟威,巧啊。”穿黑皮夹克的兴哥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门牙:“你说咱们这,叫不叫狭路相逢?”

“呵,”钟威随意用脚尖勾起地上的易拉罐——那罐曾经被人捏瘪遗弃在地的红色可口可乐易拉罐腾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残留的变质棕色液体随之飞溅出几滴。

兴哥灵敏地往右闪避一寸,易拉罐从他纹着青龙的粗脖颈边堪堪擦过,最后掷在他后边一个小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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