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郁辞似乎是习惯于病人们对他的感恩戴德,顶礼膜拜,所以当那个病人对他躲闪时,他有些猝不及防。
听着张医生的话,安郁辞的心里却在不停想着一些问题。
为什么会有人拒绝他的帮助?
为什么会有病人再面对他的时候狼狈而逃?
张教授的话并没有打开他的心结,只能继续安慰他道:“我觉得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我们作为心理医生,无法救治自己所有的病人,也无法让所有的病人满意,这早就是我们从事这个行业首先需要正视的一点。”
听到了这里,安郁辞知道自己已经得不到自己的答案了,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但是那些道理并不足以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更不足以看清自己的内心。
安郁辞客气地眨了下眼睛道:“谢谢张教授。”
张教授如释重负地站起了身:“好的,两周以后再见。”
安郁辞起身,他的眼神逐渐变了,也许他根本不该问最后那个问题,张教授的这些说法都是一些安慰人的大道理,这些高高在上的医生们,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们不知道那些患者的疾苦究竟是什么。
只有他是在临近那些人的,只有他是体会到那些痛苦的,也只有他是能够拯救他们的。
当他在聆听那些痛苦时,只有他会伸出手拉住他们,而不是任由他们坠落下去……
第64章
夏日午后, 重案组之中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放了各种相关的案件。
往来的电话不断,有很多新的线索涌入。
一个一个的实证证明,一切的确如同苏回的推断一样。
暗藏在迷雾之下的是一起大型连环交换杀人案件。
目前, 最好的入手点就是最近发生的庞清华碳杀案, 由于直接的凶手留下了影像资料, 他们已经顺藤摸瓜,确定了是凶手的身份是华都一所职高的学生。
这名学生叫做秦之华,今年十九岁,在读三年级。
秦之华在之前就一直被一伙学生勒索, 饱受抑郁的苦恼。
后来为首之人溺水,让他逃出了困境。
无独有偶, 在之前在调查沉睡者之中出现的罗伟的车辆, 出现在那人溺亡当晚的监控之中。
那么罗伟是不是和溺水案有所联系?
警方准备搜集起所有的证据,逐渐对这些人进行网。
下午,乔泽出去取了一叠资料进来:“大家抽空填个表, 最晚周五交。”
乔泽把资料发给众人,大家这才发现是一年一度的心理评估表,而且今年启用的是新版。
乔泽发完了,转身对苏回道:“苏顾问,楼下有人找你。”
“找我?”苏回愣了一下, 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来找他, 陆俊迟听到这里也是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好像是心理诊所那边的,嗯,是个戴眼镜挺文雅的男人。”乔泽道形容道。
苏回知道应该是安郁辞了,只是他也有点奇怪,为什么安郁辞忽然来找他。
既然是在警局内部,又是熟人来找, 苏回拿了手杖就走下楼去。陆俊迟也没有跟着他。
到了楼下,苏回就看到安郁辞站在一旁的花坛边,男人的背影看起来身姿颀长,他打了个招呼:“安医生。”
安郁辞扭身,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道:“苏老师好,我今天是来总局这边送考核表的。上次问诊之后,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今天就顺便过来了。我不是以咨询师的身份来访,只是作为朋友之间的讨论。”
苏回坐在花坛边:“你说吧。”
安郁辞扶了一下眼镜:“上次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说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救赎者。”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安郁辞一直反复回想起苏回的这句话,他隐约觉得,里面会蕴含着他想要寻求的答案,可是那究竟是什么他也描述不出。
苏回嗯了一声,他看得出,安郁辞有点迷茫。
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就算是攻读了再多的相关书籍,遇到每个人的人生时,总是会出现无法套用的情况。
苏回想了想说:“我一直以为,心理的治疗只是一种辅助和促进,它的效果是有的,但是治疗效果如何,还要看每个人自己。”
安郁辞道:“我理解你的这种说法,不过可能是因为国内的心理健康普及不够吧,我很少见到有那些轻微迹象的病人来找到我们咨询,过来的病人大部分是很严重的,难以仅靠我们辅助的力量来帮助他们。”
安郁辞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这个时候,我们能够做的最直接的事情就是给他们开药,但是我心里也很清楚,那些药物治标不治本,很多只是安慰剂,我感觉自己在给病人开合法的毒品。”
“我希望,能够给别人更多的帮助,我会给那些来访者更多的,我能够给到的建议。我会试图更加走近他们,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是我依然会有一种无力感。”
苏回从话语之中,听出了安郁辞的无奈,他开解他道:“安医生,我认为你的想法是好的,你也是一位很好的心理咨询师,你有很好的共情能力,也非常热心。”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不是所有的来访者都是希望被拯救的,每个人的需求是不同的。有的人可能只是想要一些立竿见影的方法,有的病人只是去找你倾诉,又比如我,只是希望确认自己走的路不会错。你能够在当时帮助他们,但是你无法跟着他们走出诊室,不能完全改变对方的人生。”
苏回想了想又道:“就像是我的职业一样,我们是在和凶手打交道,查明真相,但是这世界上的坏人,是抓不过来的。”
安郁辞点头:“我做心理医生,也深知无法做到拯救每一个病人。”
苏回直视着安郁辞,他感觉他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又着重解释了一下:“我们的职业更加刺痛一些,会接触到很多人的死亡。我们就算是疲力尽,也不能做到把所有的凶手绳之以法。我们更无法拯救每一个被害人。如果报着想要拯救每一个受害人的心态去工作,可能会让自己也深陷进去,可能最后一个人也救不到。”
安郁辞看向眼前这位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却异常清秀的特别顾问。
苏回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无比平静的,可是安郁辞却从中听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