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骜看到的,自然是贺阳。这些天他虽然与贺阳不算太亲密,但每天中午一起上学是跑不了的。贺阳怕是不想让这仅仅十分钟的路途太过尴尬,所以总是不停嘴的说。于是,在一次贺阳不经意提起如意酒家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贺阳这份兼职。
每天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是贺阳上下班的时间。他看了看表,正是这个时候,贺阳在街头跑什么?他几乎立刻冲了上去,拐进了贺阳刚刚进入的那个岔道。那是两个酒店间的一条小路,连着后厨的小门,堆放的都是一天下来的垃圾,湿滑脏乱,还带着各种食物混在一起散发出的恶心的味道。
朱骜几乎没在这种地方行走过。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向前看去,整个岔道里黑漆漆的,看不见有出口,但也没有人存在的痕迹。他想了想,不甘心地叫了一声,“贺阳?贺阳?我是朱骜。我看见你跑进来了,出来吧。”
这句话原本就是喊一声证明自己看错了的。可没想到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我在这儿。”朱骜看不见他,只能听见这孩子说话还喘着粗气,显然刚才他是听见自己进来了,故意屏住了呼吸。他立刻将手机打开,微弱的蓝光让整个岔道稍微明亮了些,就看见贺阳从一个垃圾桶后面站了起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朱骜皱了皱眉,“有人欺负你?受伤了吗?”
“没!”贺阳慢慢的踩着垃圾走了出来,只是没离着朱骜很近,他其实不想朱骜给他出头,作为一个男孩子,他也不想靠着别人怎么样,“我们酒店今天开工资,可能是盯上我了。”
朱骜听着没事就松了口气,伸出手想拉他出来。贺阳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垃圾桶那儿,身上脏。”回应他的是朱骜大而温暖的手,紧紧的拽着他,一口气走到了主干道上。脱离了那个逼仄肮脏的环境,两个人忍不住都松了口气,手自然就松开了。
朱骜瞧着他一副狼狈样,问他,“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贺阳想要推拒,朱骜却是直接得很,“你说了咱们赶快走,说不定我还能十二点前到家,明天还有课呢。”
贺阳没办法,只能给他引路。到楼底下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多了,贺阳害怕他回家晚了耽误明天早上上课,就想让他回去,可朱骜觉得既然已经送到这里了,不如直接送到楼上,胆大又胆小,执着又可爱的贺阳到底生存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他其实挺好奇的。
贺阳其实也挺想让朱骜上去喝口水,起码表达一下谢意,自然同意。只是没想到的是,今天他爸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没睡,他一开门,他就问他,“阳阳,今天怎么回来晚?”怕是听见不止一个人的声音,又问,“文才也来了吗?”
贺阳就说,“是我另一个同学送我回来的,上来喝口水。”然后让朱骜在沙发上坐一坐,他就进屋去,不知道父子俩说了啥,不一时,贺阳就推着他爸出来了,正在诧异的打量着这座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墙水泥地房子的朱骜立刻站了起来,冲着贺大海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40瓦的灯泡下,贺大海几乎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第18章 怀疑
贺大海的样子显然有些不正常,朱骜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是贺阳的爸爸,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叫朱骜。”
贺大海听了他姓朱,似乎松了口气,但却没有走的意思,杵在那里问他一些琐事,今年多大了,在哪里出生的,父母都叫什么。
贺阳端水出来就听到这个,他奇怪的看着贺大海,他爸自从出车祸后,别说陌生人,就是原先的熟人也十分排斥,常年不愿意出门,这几乎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主动的跟人交谈,而且,话这么多。
好在朱骜的教养不错,这么直白的打探并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将能说的说了,今年16,就在南城出生的,至于父母,他没说他爸爸,而是回避的说,我妈叫韩金茹。
说完这些,他瞧见贺阳出来了,显然也不愿意跟这个有些奇怪的老人多说,喝了口水就表示要回去了。贺阳看着时间的确不早了,连忙送他,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全问题,朱骜倒是无所谓,“没事的,我的身手,等闲人近不了身。”
贺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就说,“那你到家给我发条短信报个平安吧,我也好有底。”
朱骜父母自来将他当做朱家的接班人培养,尤其是还有朱铭需要他照顾,一向对他的要求都是独立自主,再说他自小又专门请了人来强身,家里人对安全一向很放心他,像贺阳这样唠唠叨叨的,他还第一次听见。
此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瞧着贺大海看不见,忍不住去揉了揉贺阳的脑袋。这一下子显然让贺阳挺恼怒的,伸手去拍他,他动作那么快,哪能拍着,自己先下了楼,还捏着手机挥了挥手,示意会给他打电话,这才跑下楼去。
贺阳瞧着没影了,才关了门。发现他爸居然还在客厅里,而且没有打开电视。看见他关门后,特别关心地问他,“是你同班同学嘛?”
贺阳拿起朱骜用的水杯去刷,“不是,他是一中的,成绩可好呢,今年的中考状元。偶尔认识的。”
一听朱骜成绩好,贺大海好像挺感兴趣,又多问了几嘴,可贺阳其实对朱骜的了解,也并不多,而且其中大部分,譬如他们中午一起休息的房间,还有朱骜家的产业,都是不想说的,就寥寥答了几句,说他人挺好,借他笔记看。
贺大海显然有些失望,最后只叮嘱了一句,“有空叫他常过来玩。你也跟人家学学,成绩提高点。”
有了这句话打底,贺阳心中的那股子怪异感才少了些。他想,八成是他爸看着朱骜一瞧就是好学生,想让他多学学好,才费心吧。
伺候他爸上了厕所,将他搬到床上睡觉,贺阳才回了自己屋。因着等朱骜的手机,他一直没睡,只是为了省电,关了灯。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家里的大门就响了,他妈回来了。往常他妈都安安静静的洗漱一遍,就回屋睡觉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他妈进了屋后又出来,还打开他房屋的门看了看,怕是瞧见灯灭了,以为他睡着了,又关门出去了。
这时候,朱骜的短信终于发了过来,“安全到家,早点睡吧,晚安。”贺阳累了一天,撑着眼皮也发了句“晚安”,就进了梦乡。
而隔壁房间,赵丽珍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说,“你说什么?”她连忙看了看屋子的房门,发现关得好好的,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阳阳今天带回来的同学,跟咱爸长得特别像?”
贺大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指着家里的一个红色樟木箱子说,“我爸死得早,我们兄妹几个长得都像我妈,你们都不知道我爸长得什么样。你开开箱子,找找里面的那个旧影集,那里面应该有张全身照。”
赵丽珍虽然忙了一天挺累了,但这事儿关系到贺家,自然不敢松懈,连忙把樟木箱子打开了。这里面放着的,都是贺大海零零散散的玩意,原先贺大海没出事的时候,都是他整理,出事后,赵丽珍天天忙的要死,也就没看过。
里面啥东西都有,赵丽珍翻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老相册,贺大海拿到后,使劲翻了翻,找出了一张细长窄溜的老黑白照片,瞧着总有几十年光景了,他仔细摸了摸后,递给了赵丽珍,“你瞧瞧。”
贺大海的爹贺民生死得早。1977年,他走的时候,贺大海才两岁,他姐姐贺晓芳5岁,弟弟贺大江刚出生,所以,他也是没见过自己亲爹的。但是,他爸的照片他没少看,尤其是他妈总是说,“这么多孩子,就没一个长得像你爸,你爸当年啊,可是全市里都找不到一个这么帅的。”所以印象深刻。
赵丽珍这也是结婚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公爹的照片。里面的小伙子二十岁左右,穿着件白衬衫,长得特别精神。的确跟她见过的贺家人不一样。她皱着眉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朱骜还能是咱家的人?”
贺大海说,“我怎么想都不对,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能长得跟我爸一个样?我寻思着,当年战乱,我爸跟家人都失散了,是个孤儿,说不定是他兄弟的孩子呢。虽然姓朱,可那个年代,改个姓多正常,要是真找到了,也圆了老爷子一个梦。”
赵丽珍听了点点头,“那也要先打听清楚,你不是说那孩子一看就条件不错嘛?别以为咱们想攀亲戚呢。”
贺大海这么多年,难得对一件事这么耗费心力,“哪天让阳阳把他再带来,让我姐也过来,她记得我爸的样子,准看不错。”
赵丽珍听了觉得也是,只是她想的更多些,“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别给阳阳说,万一不是呢,他要是说出去了,多闹笑话。我寻个时间跟他说这事。”
说完,赵丽珍就把相册收拾起来,拉灯睡觉了。只有贺大海却不困,瞪着眼亮亮的,回忆着朱骜的样子,他能确信,那就是他贺家的人。
第二天贺阳吃早饭,他妈就比平时多说了几句话,“你爸说你昨天带同学回家了?”贺阳愣了一下,不知道父母为什么都这么注意朱骜,难不成土豪家的儿子真这么引人注意?然后才点头,“一个朋友。”
赵丽珍笑嘻嘻说,“有空多让他过来,你朋友少,难得有个合心意的。”
贺阳没想到他妈这次居然这么开明,原先吴文才来多了,他妈都嫌弃耽误时间的,他挺高兴的点点头,“好。”又加了句,“他学习很好,不会耽误我的。”
赵丽珍就找到了突破口,“我想起来了,你爸说他借你笔记看,怪不得你这次成绩进步这么多,要不这样,你周末叫他来吃饭吧,我正好休息,做顿饭谢谢他。”
其实这样挺反常的,自从上了高中后,赵丽珍就对贺阳的成绩不算关心,她觉得贺阳不是按着自己心意来的,就算答应了,也是勉强答应。更何况,赵丽珍心里那杆子称总觉得,别说三年下来考不上大学,就算考上了,他家这条件也上不起。
所以,贺阳成绩这次即便进步这么大,她也没多放在心上。按着贺阳姑姑贺晓芳的说法是,“十一中那种地方,就算考了年级第一,也不过是个二本的命。”何况,贺阳在班里才排到第十二呢。
但贺阳其实内心里一直挺期盼他妈能够支持他的,所以,赵丽珍这种态度一出来,他就一脸不敢置信和惊喜的看着他妈,“真的啊?”
赵丽珍吃着炸馒头片说,“这能有假?让他过来,我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