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萧定晔的似质问、似疑问,彩霞这回灵台清明的不是一般二般。
她毫不迟疑道:“是奴婢同大公子演的戏,王夫人并不知……”
这话萧定晔相信。
若没有猫儿先一步向他下矮桩的事,他可能还会怀疑她也参与其中。
然而她之前已经头铁了一回,含恨离去,她那样的脾气,怕是不会再来第二回。
他只短暂的想了一息,便表扬了彩霞:“极好,这个法子好。”若猫儿不是受到危险,他便是主动来道歉,她怕是也不会开门。
现下这么一来,等他救了她,她一定会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然后揪着他的衣襟再也不让他离开,他正好扌包得美人归,同她两个和好。
然后他再温言软语同她讲道理,让她对那个坎坦人放手。
好计策,是个好计策。
他略略敛了敛心神,再往房门迈近一步,想要做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要慌里慌张的撞开门去英雄救美时,房里的说话声,全须全引的传了出来。
“来呀,你快来呀,本姑娘忍不得了……”这是胡猫儿的媚语声。
“你……你你,本公子当了数年的采花贼,从来都是本公子主动,不许你主动……”这是殷小曼战战兢兢的声音。
“本姑娘本就是个主动热情的人,可惜家中太有钱,无法误入风尘。否则说不定就是青楼里最红的头牌……”这是猫儿欠揍的声音。
“你你……你要搞清楚,本公子才是采花大盗,你不是!”这是殷小曼企图扳回一局的声音。
“哎哟,谁采谁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你我二人快活了,不就成了……”
萧定晔紧紧捂住心肝,再没有勇气往前一步,太阳穴一突又一突,像在全天下人的注视下戴上了一顶虽假、却引人注目的绿帽子。
他狠狠瞪了彩霞一眼,扭头就走。
彩霞又惊又怕,刹那间冒出一头冷汗,心里已六月飞雪。
冤啊,太冤啊,她哪里知道,王夫人竟然是那样的“王夫人”?她本是出于好意,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她急急往门上拍了两拍,匆匆往楼上而去。
这拍门声传到房里殷小曼的耳中,简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立刻道:“本公子放你一马,你自己快活去吧!”
一步跳上窗沿,单手拽住了绳索。楼上的彩霞往上一用力,“簌簌”将小曼拉了上去。
猫儿待窗前无人,立刻起身贴去门边静听半晌,再悄悄打开门,探出个脑袋往外瞧,但见空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夜风裹挟着各房间的门帘烈烈打转。
她唇角一勾,原本想得意的笑上几声,心中却憋闷的喘不上气来,忍了几忍,逼退已涌至眼眶的泪水,缩回脑袋掩上了门。
……
猫儿和萧定晔,婚后第一次长久的打起了冷战。
这冷战,按猫儿的话来说,不是冷战,而是冷静。
要好好的冷静冷静,想一想她和萧定晔之间的关系。
在此事上,萧定晔和她扌包有同样的默契。
不需商量,两个人就各自进入了冷静的状态。
回到江宁的第一日,猫儿立刻四处奔走,寻找克塔努的下落。
自始至终没有落着好的彩霞,终于有了报恩、还人情的机会。
她毕竟是殷家的人,对各处衙门都熟悉,当天黄昏时便替猫儿打听出了克塔努被关押的所在。
番人众多,分散关押在不同的监牢。克塔努有幸被关在条件最恶略的一处。
城郊,监牢门外,彩霞同猫儿交代道:“夫人快去快回,最多一刻钟的时间。若超过,上上下下的兄弟们都不好交代。这些人都涉及叛国,若真出了岔子……”
猫儿点点头:“我明白,不会让你们为难。我同他算起来,也没多少交情,说个三言两语我就走。”
彩霞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如若没有多少交情,能同自家夫君闹的那么僵?
然而这些事她已经不想插手,此前插手过两回,就火上浇油过两回,她再不敢在其中添砖加瓦。
这恩实在还不上、人情实在报不了,就算了,没必要强求。
她望着猫儿进入监牢的萧瑟背影,摇了摇头,觉着王氏夫妇两口子,都是吃饱了撑的。
监牢里火把憧憧,十分昏暗。
猫儿进过监牢。
都是关押牢犯的地方,即便是京城的刑部大牢里的条件,也不见得比地方上的监牢条件好去哪里。
阴暗、潮湿。冬日寒冷,夏日闷热。
守监牢的衙役不敢对她透露牢犯的任何消息,她只能从墙上摘下一个火把,循着一间间牢房极快找过去。
当时间已过去一半时,她终于停在了一处牢房前。
挤挤挨挨的牢房里,一个坎坦青年靠墙而坐,微微闭着眼,面色与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靠近监牢的栅栏,扬声唤了句“克塔努”。
克塔努缓缓睁开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猫儿知道他是受了伤,不便挪动。
她叹了一口气,换了个离他更近的角度,道:“是我,我是曾伪装成你家小王子的人。”
克塔努的眼眸登时瞪大。
两日前他才意识到,他一直忠心耿耿对待的小王子,是个大晏男子假扮。
现下又来了个大晏女子,也说曾假扮了小王子。
他家小王子难道就那般容易被假扮?
猫儿知道他一时半刻不容易接受这个消息。
她其实也不需要他接受。
她和彩霞一样,为的是还人情,不是要揭晓真相。
她从栏杆缝隙里,将自己带来的小木盒塞进去。
木盒里装着金疮药,再就是满满的点心。
一旁的牢犯立刻探手,要将木盒抢过去。
猫儿手一扬,掌中已多了一枚金簪,毫不客气刺了进去。
那人始料不及,“啊”的一声痛呼,再不敢伸爪子。
猫儿冷冷道:“再敢放肆,今日就送你上西天。你来猜猜,姑乃乃要是看一两个人不顺眼,提前取了尔等性命,用不用偿命?”
监牢里的所有异邦囚犯再不敢说一句话。
她面上的神情那般狰狞,所有人都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
猫儿再将木盒递进去,同近处的牢犯道:“传给克塔努。”
木盒缓缓传了进去,没有人再敢出手抢夺。待送到克塔努面前,那个青年既不推拒、也不接受,只将目光越过众人,愣愣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