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饮下一口茶,续道:
“话虽如此,可你现下处境还不算艰难,你可知你那夫君已遭受了一轮逼供?真真可怜,虽说我并未进监牢,可监牢里的血腥味,便是仅仅从门边经过,都极浓重。”
猫儿的心突地一跳,理智又将她从焦急中拉了回来。
她也端起茶,吹去水面浮沫,随意吸溜一口,笑道:“夫人怕是听岔了,将旁的受刑囚犯当成了我家夫君。他是来帮着殷大人,怎么会被迫供?”
殷夫人终于从猫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希望,便顺着她的话音问道:“既然是帮着殷大人,怎地不走常路?又是掳我阿妹,又是结交王夫人……你等弯弯绕绕,我却是没看出个‘帮’字。”
猫儿垂首不语,起身站去窗前,顺着窗户缝往外瞧去。
纵然是堂堂的府衙内宅,到了十二月,冷风将树子一吹,也显出几分萧条模样。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又到了年根儿,世人常说,一年中再忙,也要在年节里与家人团聚一回……”
她转头望向殷夫人:
“我曾听夫君提起过,那时还是三月,衢州有一群人曾押着一位铁匠进了客栈。
我虽不知那铁匠究竟是否是夫人父亲,然而想来那伙人能带着铁匠住客栈,定然也不会亏待他……”
殷夫人被戳中最关心之事,忙忙问道:“后来呢?后来铁匠被带去了何处?”
猫儿目光炯炯望着她:“夫人方才问我,为何要弯弯绕绕帮着大人和夫人,只因,那铁匠明面上是被人掳走,实则深陷的却是皇子之争。”
殷夫人一怔,眼中明明灭灭,半晌方道:“事关泰王?”
青竹曾提到过,那王公子曾在她面前莫名其妙提起泰王。
猫儿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
“皇上几位皇子,多数已成年。若说哪两位皇子争斗的厉害,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商户,哪里能看的那般多。
若说我夫妻二人为何知道这些,不过是我等在衢州码头等船时,看到了周遭人的议论。
夫人该看出,我夫君身上有些功夫,他会读唇语,便是瞧见远处有人低声议论,被他看到,我二人才知此事。”
她缓缓道:“此事原委便是如此,却与你那些什么‘五皇子’‘六皇子’无甚干系。如若我家夫君有当皇子的能耐,又怎会被你等捉住?”
殷夫人虽知此女子满口的胡说八道,可也无法一眼就看出她哪句为真哪句为假。
她望着猫儿道:“要如何你才愿意实话实说?”
猫儿做出吃惊相:“怎么夫人竟觉得我说的不是实话?”
她又做出一副了然神色,道:“真假原本就是相对的,听得人不同,理解也不同。夫人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
……
午时一刻刚至,殷大人便撩开帘子,跨进了房中。
殷夫人忙忙迎上去,此回再不催问,却也紧紧盯着自家夫君。
殷大人解下官服,换上常服,同自家嫡妻道:“莫担心,先用饭。”
又问道:“据闻两个娃儿回了府,怎地不见人?”
殷夫人闷闷道:“不知又猴去了何处,真该将两个人好好约束一番。”
又埋怨自家夫君:“都怪你,若不是你一力纵容,他二人怎会成现下这般。”
殷大人面上浮上笑意,道:“你那般辛苦得来的娃儿,不纵着些怎能成?我瞧着极好,极好。”
比皇帝的娃儿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殷夫人恨恨睨他一眼,再不说话。
夫妻二人用过饭,屏退了下人,殷人离捧了一口热茶吸溜两口,方道:
“那姓王的后生实在滑溜,他看清我再不敢动他,现下一字都不说。不若,午后将青竹接来?”
殷夫人忙道:“不成,青竹同皇上之事早已远的没了踪影,何苦现下又翻出来?若妹夫日后知道,岂不是要打上门来?”
殷人离想起他的那位妹夫,不由笑道:“他纵然打上来又能耐我如何?最多黑一阵脸而已。且现下衢州出城层层关卡,他纵然出城一路能到江宁,也得一年半载。”
殷夫人叹了口气,问道:“你说,阿爹之事,可是真的与泰王有些干系?”
殷人离叹口气道:“为夫担心的,便是同皇子扯上关系。皇子们大了,各有各的小九九。我却不想去争些什么。”
殷夫人不由着急道:“可若真是泰王的人掳了阿爹呢?”
殷人离便牵着她手宽慰道:“为夫纵然不想惹事,却也不怕事。无论事关哪位皇子,为夫该出手时定然会出手。”
殷夫人便郁郁点点头。
夫妇二人正在房中想着法子,忽的听闻外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继而内宅管事媳妇儿撩开帘子急匆匆进来,对着两位主子道:“大人,夫人,大郎从马背上摔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