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第二声钟声又敲响,众人皆着急催促:“皇上先登基,再寻人不迟。若错失了机会,多少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一时再也不能前行,只被众人簇拥着踏上红毯,要往龙椅而去。
离朝思暮想的龙椅越近,那金光越加勾魂夺魄,耳边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
“一旦你坐上龙椅,此生你再不必隐忍,不必伪装,不必约束自己,不必看人脸色,你中意迎娶谁便迎娶谁……一切都能依你本性而为。”
他听着那暗示,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椅。
只要他坐下去,他就能达成所愿。
他抚摸着龙椅,缓缓躬身便要坐下,忽然有急促牛角被吹向,悬崖另一侧,突然站出个人来。
那人他识得,是同他自小一起长大、却频频想要他性命的三哥。
站在他身侧的皇帝忽然一蹙眉,道:“咦,正儿也极好,朕也该考虑将位子传给正儿。”
泰王在对岸遥遥含笑,缓缓张口道:“五弟,你想要坐上龙椅,却不那般简单。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
他心下忽的一阵慌乱,随着泰王的手势望去。
日头金灿灿从山背后打来,对岸高处绑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皆是鞭痕。
阳光遥遥打去,那人满目模糊,然而一双眸子却仿佛最透彻的琥珀,同他第一回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大喊一声“阿狸”,一撩衣摆便要奔去。
身畔他阿娘一把拉住他,低声叱道:“什么事情比登基还大?你要想清楚,如若泰王登基,母后就会死!”
皇后将将话毕,鼻端已流下殷红鲜血。
他再遥望那山峦,脑中忽的想起一句话。
若有一日,我同你母后掉进水中,你先救谁?
耳边不停歇的有人道:
“皇上,区区一介女子而已,怎能阻拦登基大事?待您登临大宝,实权在手,何愁没有女人?最多寻了她的尸骸,风光大藏,善待她的族人,以表哀思。”
“晔儿,你再迟疑下去,母后、祖母、你父皇皆要命丧泰王之手,你可要行不忠不孝之事?”
“皇上,山河、子民、权势,只要您坐上龙椅,就全归您。您切莫意气用事,误了大事!”
“五弟,她受尽千辛万苦陪你到了最后,你忍心独登大宝,而不顾她的死活?”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所有不相干和相干的人,全在对他讲着道理。
他在这些声音里一条一条寻找,拨开了多少干扰,终于听到一把细若游丝的声音。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仿佛已到了生命的尽头,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的道:
“我要走了……我本非此世间人……我的父母双亲……在等我回去……第三声钟声就要敲响,你快去登基……”
他的心陡的扭曲在一起,和脑中的剧痛相互呼应,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拔腿便要往悬崖边跑。
那些声音依然在身后不停歇的唤他:
“晔儿,莫让母后死……”
“晔儿,莫让皇祖母死……”
“晔儿,莫让父皇死……”
对面的泰王笑的越加狰狞:“快啊,你再慢一些,你心上之人立刻要死于非命!”
成百上千的朝臣如洪水一般向他涌来,要阻拦他的去路。
他昏昏沉沉,整个人仿佛被一分为二。
一半站在龙椅边上,要靠登基护着亲人。
一半牵挂着一个人,那个人此时被绑在高处,虽与他没有任何亲缘,却早已经同他成为一体。
他想着,来得及的。
他先救下她,再登基,依然能护住亲人,来得及的。
他一提气,一跃而起,掠过群臣,落在悬崖边上。
滔滔血水奔腾不息,阻隔着他和她。
她在对岸的高处摇摇欲坠,眼睛一眨,流下血泪。
他再提气想要跃去悬崖对岸,周遭却连番喧哗,继而传来几声哀呼。
他匍一转头,脚下顿时踉跄难立。
原本在他对岸的泰王,此时已站在龙椅边上,一只手捏住他母后的颈子,恶狠狠道:
“儿臣送你进河里,你来瞧瞧,你怀胎十一月的乖儿子,到底会救谁?”
一边是摇摇欲坠的猫儿,一边是他母亲。
远处敲钟的兵卒已高举钟锤。
第三声,只要第三声钟声响起,他若未坐上龙椅,泰王便会取而代之,继而杀尽他想要护住之人。
他心中连番剧痛,倏地从身边护卫手中夺下弓箭。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手松箭出,如闪电一般往前飞去,直刺泰王。
两处悬崖同时传来一声惨叫。
一声惨叫来自被利箭刺死的泰王。
另一声惨叫来自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的阿狸仿佛尘世间的一粒沙,轻飘飘坠下了万丈深渊,瞬间被惊涛血河吞没。
他撕心裂肺大吼一声,纵身一跃,跳进滚滚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