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怡然自得,心中颇为愤愤,端了小马扎也坐在岸边,寻了鹅卵石打水玩。
鹅卵石扑通一回。
他甩上一条鱼。
再扑通一回。
他再甩上一条鱼。
她立刻搬着马扎,离他近一些。
鹅卵石重新扑通。
他重新甩上一条鱼。
她瞪大了眼珠子,愤愤道:“你……你给它们灌了迷魂汤?”
他终于抿嘴一笑,只道:“本王用心待它们,它们自然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她扑哧笑出声,赞道:“傻鱼……”
马扎移了又移,鹅卵石再扑通投进水里,傻鱼接着被一条条钓上来。
临近午时,微微起了一阵风,经过水面到了人身上,便带着微微的水汽,将炎热都赶跑。
她昨儿夜里又失了觉,此时感受到这湿润的清风,只觉惬意非常,不由的起了倦意。
她再丢出一颗鹅卵石,那小石子正正巧打在鱼竿上,将一只正在吆钩的大肥鱼惊得窜起,没命的逃了开去。
她心下得意,不由转头瞧着他一笑,惊觉几番移动下已坐在了他身畔。
风中不再只有水汽,仿佛还带着一股极轻微的铁锈味。
那气味无所不在的笼罩着她,她一时有些怔忪,心下又陡的涌上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只微微和她的理智挣扎了一小会,脑袋一垂,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装了半早上的高冷终于松懈下来,微微偏头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叹气轻声道:“你要我怎样对你,你才会心甘情愿跟了我?”
他放下鱼竿,候在边上的下人自觉上前提起半桶鱼,悄声问道:“公子想吃何种口味?”
他垂眼望望她,压着声音道:“一尾清蒸去刺,一尾煮汤……多加生姜去腥……”
……
猫儿这一觉,原本该是个回笼觉。
后来睡成歇晌。
再后来,险些睡成与世长眠。
待她醒过来时,夜幕已挂在天际。
漫天星光与一轮皓月交相辉映,将天际点缀的热闹纷繁。
白日的蝉鸣被夜里的蛙鸣替代。
水边阵阵清风徐来,令人越加慵懒。
猫儿伸了个懒腰,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喃喃道:“真美……”
耳畔有个极低的声音道:“醒了?”
她不由偏头望过去。
远处点了灯烛,光影投了过来,只照亮他半边脸。
就只这轮廓分明的半边面颊,她都很熟悉。
他比她高的多,那时候她在御书房上值,每当夜里下值,他在半途等她,远处的宫灯照在他身上,她行在他身畔,往往只能瞧见他半边脸。
她知道他左脸比右脸柔和,没有那般肃然。
她当时心怀着要欺骗他感情的愧疚,常常不由自主行在他左边。
看着他柔和的神情,她便想着,若是日后他发现了她骗他,他这般柔情的一个人,应该也不忍心让她惨死吧?
后来她伴驾去了皇陵。
后来她独自进了山,被凤翼族人割开了手腕……
她白日睡的太久,此时刚醒,不知身在何处。
这漫天星光多像他从玉棺中救她出来,扌包着她逃出山洞后的天空。
那时黎明将至,然天上的星子却同样灿烂。
她以为她要带着遗憾独自赴死,上天却听见了她的临死祈祷,能让她再见他一面。
她立刻扑上去搂着他颈子,拉着哭腔道:“猫儿不见啦!她们一刀割下去,猫儿滚落,不给我留念想……”泪水已淌了满脸。
他将她圈在怀中,看着她睡了一个白日,明明知道她现下怕是说的糊涂话,心中却又狂喜又绞痛,只紧紧搂着她,不停歇的安慰道:
“我们再套,再去套圈……”
她却将脑袋从他胸膛前挣扎出来,泪眼婆娑道:“没啦,我后来找了许久,再也未看见那样的一只猫……”
他忙忙帮她擦拭着眼泪,轻声道:“会寻见的,会有的……”
然而他从未见她流过这般多的泪。
他不停的擦拭,她的眼中又不停歇的流淌出来。
最后,他终于倾身上去,用长长久久的一个口勿帮她止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站在凉亭边上,不知该近还是该退。
下人最后低声问道:“公子,可要摆饭?”
这样一个第三者的声音,立时打破了梦境。
猫儿身子一陡,便想起现下她是谁,她在哪。
她往外一滚,却不知她此时实则半躺在他怀中,而他则靠在躺椅上。她干脆的掉在地上,发出极响亮的咚的一声。
身畔立时出现一只手要扶她,她已手脚并用、扑爬连天冲出亭子,待再想收力时已然来不及。
一声响亮的“扑通”声后,她结结实实的泡进了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