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将他当兄弟一般的关心,人后从未放过他,毒害、刺杀……过去五六年,因着“中宫所出”四个字,即便他伪装成了废物皇子,却依然没有被放过。
牢门打开,灯烛重新点亮。
窖室里,满身血迹的胡猫儿绑在柱子上,她脚下还趴伏着一位老妪,不知死活。
他竭力稳着气息,垂首而立,不发出任何声响。
泰王站在门口,冷冷道:“水。”
众人皆向萧定晔看来。
他只一愣,瞧见地上水桶,立刻明白要做什么。
外间就摆着水缸,他打满一桶水,提着进了牢房,站在猫儿面前。
逼供之事他并未少做。
他知道,装扮成下头人,不会有人从他手上接去水桶,替他去做后面的事。
他当机立断,水桶一扬,猫儿立时全身湿透,一声大喘气,清醒了过来。
泰王站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问道:“可想明白了?”
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几人。
鼻端萦绕着极轻微的铁锈味,这样的铁锈味和将她绑在木柱上铁链的气息并不一样。只有擅长调制胭脂的、嗅觉灵敏的人才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她立时觉着撑不下去,眼泪不停歇的滑落,缓缓开口,断断续续道:“不该欺瞒……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耍小聪明……”
“哦?”泰王道:“就只悟到这些?”
她想起脚下的嬷嬷此前喊过的话,继续强撑着道:“要多想想家人……想想族人……想想仇恨……”
萧定晔立时竖起耳朵。
然而她再没有透露新的信息,只来来回回道:“不该欺瞒……要多想想族人……”
泰王冷冷道:“在伴驾祭祀皇陵途中,你还有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切莫耍小聪明。”
他往边上努努下巴,一旁黑衣人上前提起昏倒的嬷嬷,撂到萧定晔身上,取出一把bi shou等在一旁。
泰王一把扯住她的散乱发髻:“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是如何连累的亲人,你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黑衣人手起刀落,却并未干脆下手,反而如厨子切生肉一般,拉锯刀刃。
嬷嬷身子连番抽搐,鲜血一瞬间喷射向四周。
猫儿连番惊叫的停不下来,泰王却将她的脑袋更近的压向眼前罪恶。
萧定晔眼睁睁看着她即将奔溃却不能出手,他紧咬牙关,手下暗中用力,给了嬷嬷一个痛快。
风雪渐息。
泰王看着萧定晔和另外一位面具黑衣人,沉声道:“你等将她送回宫,先给她换上干净衣裳,再丢去偏僻处,做成醉酒昏睡的模样。”
两人忙哈腰颔首。
泰王要转身离去,又悄声问:“那个废物白日可有动静?”
另有人回道:“白日陪着阿尔汗大人家的长女跑马,夜里参加完定亲宴便回了重晔宫,暂时未回大营。”
泰王点点头,叮嘱道:“大营和宫里多盯着些,如若他去寻胡猫儿……”
他倏地冷笑:“若时间多些,本王倒想看一看,父皇同他最钟爱的废物皇子因一介女子反目成仇是何模样……算了,时间来不及,就让父皇与五弟父慈子孝吧。”
他一挥手,萧定晔连忙背起胡猫儿,同另一个黑衣人窜出窖室,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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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时分,宫里各处宫门齐齐大开,宣告着新一日的开始。
萧定晔坐在漆黑的书房里,手中摩挲着一枚雕琢了长角飞凤的玉佩,并没有要歇息的意图。
待天边隐现鱼肚白,周遭诸物已迷蒙可见,随喜进了书房,低声禀告道:
“贵妃殿外已布上了暗卫,随时监视动向。”
“新发现的暗道图纸已画了出来,正在与旧路线图合并。”
“胡猫儿没有大碍,皮外伤加惊吓过度,再加上连番遭受冰水,势必要伤风。有肖郎中在,不会出问题。”
萧定晔倏地吁了口气,道:“多开补药,不计代价,让她尽快康复。”
又想到方才背她回来时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沉声道:“去账上支银子,让明珠侍候好她用饭。”
外间天色越加亮起来,他坐在椅上,身上沾了血迹的夜行衣还未换下来。
他探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
书册里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他未来一正四侧五位妃子的姓氏与家世。
其中一位侧妃,其“楚”姓被一笔划去,旁边多了个“胡”字。
他看着那“胡”字多时,想着她此回的遭遇。
现下他明白,她为何私自策划了假侍寝之事。
自他对她表露了心迹,她便断了同他的合作,自此单独行事。
他缺的不是女人。
他不需要一个死了的神婆。
他抬手持笔,笔尖在“胡”字上高悬良久,决然而下。
浓浓黑墨,将一个简单的“胡”字,遮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