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晔宫书房,外间院门一响,随喜立刻跑去了门口,瞧见自家主子的身影,心中一时悲喜交加。
萧定晔瞥了他一眼,并不相问。
待沐浴更衣过,进了书房,摊在椅上闭了眼,萧定晔方疲惫问道:“皇祖母的毒妆粉,尙仪局哪些人参与其中?”
随喜忙忙将暗卫所查到的信息陈奏过,低声道:“按殿下的嘱咐,我等皆未打草惊蛇,等最后一并揪出。”
他正要提一提胡猫儿侍寝之事,萧定晔又继续问道:“行宫里少了位嬷嬷,三哥那边可察觉?”
随喜回道:“泰王妃在联络行宫之人。奴才们伪装成嬷嬷失足栽进井里的假相,替身也与那嬷嬷十分相似。泰王妃便是过上几日将人捞出来,泡发了几番,她也认不出来究竟是谁。”
萧定晔点点头,闭眼半晌,喃喃道:“她画的那画像,倒是派上了用场……”
随喜心中念了一声佛,心道:祖宗你终于主动提到胡猫儿啦!
他顺着这话音忙忙道:“昨儿主子不在,夜里一顶小轿,将胡猫儿接去了御书房暖阁。”
两息后,萧定晔紧闭的眼倏地睁开,眼中神色还有些怔忪,仿佛并未听懂随喜的话中意。
随喜一咬牙,再补充了四个字:“一夜未归。”
“啪”的一声,桌案上的茶杯被拍案声惊的几跳,纵身一跃,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宫娥们忙忙进来,将碎瓷片清扫干净,方根据随喜的眼色退出书房。
萧定晔从震怒中略略恢复了理智,沉声道:“不会的,便是胡猫儿有些什么想头,父皇也不会。”
他话虽如此说,心中才压下去的一腔怒火再次涌上心头,压着声咬牙切齿道:“为何不立刻通知我?”
跪在地上的随喜战战兢兢道:“奴才昨儿夜里差了五个暗卫,均未寻见殿下。”
萧定晔哐当一声靠在了椅上,久久之后黯然道:“皇祖母可出面了?”
随喜便想起昨儿夜里他寻了个借口前去慈寿宫的情景。
当他有意无意提及胡猫儿竟然不守懿旨、上了皇帝的小轿之后,老太后只冷笑一声,说了四个字:“意料之中。”
等说完这四个字,再淡淡加了一句:“回去告诉小五,没他什么事了。”
这几句交互间的涵义,周遭当值的宫女儿内侍听不明白,随喜却清清楚楚。
太后早已猜到了胡猫儿和皇帝之间的感情走向,不愿出手干预。并且让五殿下斩断情丝,再莫打胡猫儿的主意。
他悄声将他最新得来的一桩旧事秘闻向萧定晔禀报:
“奴才昨儿夜里才探听到,胡猫儿的长相,与多年前皇上衷情的一位女子十分相像。奴才忖着,便是因着这相像处,泰王才逼迫她接近皇上。”
萧定晔越听,心里越凉。
到了最后,只喃喃道:“她(他)终于如愿了。”
随喜不知自家主子口中的这个“他(她)”究竟是指皇帝、胡猫儿还是泰王,然而那话语中的一片萧瑟与悲凉却听得清清。
他立刻问道:“只怕皇上这几日就要晋封胡猫儿位份,我等可要趁早扶起新的神婆?”
萧定晔心中大恸。
多少的布置、谋算,皆基于胡猫儿此人而筹划。
虽说不过短短三四月,然而若要换了人,几乎全部心血都要重新来过。
且哪里去找比她合适的人选?
有谁有阎王爷妹子的身份?
有谁有猫妖的传闻?
有谁能用一双手伪装出各种妆容?
有谁会画那劳什子的什么飞仙、飞鬼图?
有谁有那些急智,能在事态紧迫下同他配合周密?
缺了这么一个人,他所有的谋划都前功尽弃。
他终于明白,几月前皇祖母在御花园里开展的相亲盛会,父皇带着一众皇子与世子而去,园子里那么多女眷和宫女儿,为何偏偏停留在胡猫儿面前。
他终于明白,秋末父皇第一次去京郊大营阅兵,为何会将她带在身畔。
他终于明白,三哥为何逼迫胡猫儿,为何对她能引诱父皇那般笃定。
原来父皇与胡猫儿之间,藏着个阴差阳错的“年少时光”,有个“忆当年”,有个“爱而不得”,有个“心有不甘”。
此时外间有了动静,明珠站在书房外等着向随喜回话。
萧定晔低声道:“让她进来。”
随喜忙忙起身,几步出了房门,当先揪住明珠在檐下停留,悄声问道:“胡猫儿回了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