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以下几条,你都能办到,我就同你退亲。
第一,五福交给你纸条上的东西,日后但凡掖庭膳房有,废殿就要有。
第二,公公收了五福当娃儿。
第三,我被太后禁了足,出不了废殿。公公该与杨临公公有些交情,烦请公公这两日,多替我跑跑腿,找上两回杨公公。”
她向他努努下巴,强调道:“以上三点,你答应,我今儿就同你退亲。只有这一次机会,今儿你不应,便是明儿想明白了,愿意了。你愿意,我却不愿意了。”
吴公公还在思索。
五福却从猫儿的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大名,不由诧异道:“姑姑,为何我要认姑父做干爹?”
猫儿摇摇头:“不是干爹,是亲爹。”她想着,如若两个月后她真能出宫,总该替废殿的人寻好后路。
吴公公平日虽墨迹,也有很多他自己的小心思,然而当个阿爹护着五福,尽够了。
明珠却不能托付给吴公公,得另想办法。
白才人听得扑哧一笑,靠在门板上劝导吴公公:“这还有何好考虑?少了个媳妇儿,多了个儿子。日后有人为你养老送终,还不快应下。”
吴公公还在磨蹭。
春杏在一旁煽风点火:“姑姑的威名阖宫皆知,五福是姑姑的第一亲信。有五福这个亲儿在,你还怕姑姑日后不照拂到你?”
吴公公终于一拍大腿:“成。咱家应下就是。”
他终究多吃了几十年盐,肠子里多的是弯弯道道。
他将这些日子早已想好的计划说出来:“当初你我二人配婚,是借着你的丧事成的事。现下必定得再来一回大场面,才能让宫里皆知你我退了亲。”
猫儿疑道:“公公可有办退亲宴席的银子?”
吴公公立刻脱了鞋,从底子里抽出了十两的银票:“这可真真是咱家最后的银钱,再一文都没了。”
太监藏起私房钱来,比小媳妇儿都能干。废殿众人皆佩服的五体投地。
*——*——*
日暮时分,聚集在废殿的宫娥、内侍和低阶妃嫔们擦着油嘴,缓缓离去,宣告着胡猫儿这一生的第一庄糊涂亲事到了尾声。
她的前夫因为高兴,喝的酩酊大醉,临走前将胸口拍的啪啪作响,打着酒嗝做着保证:“明儿,明儿咱家就去帮姑姑传话,一定让姑姑和皇上鸳鸯双飞。”
他踉跄几步,转头寻了寻四周,大喊一声:“五福,乖仔,跟阿爹回去!”
五福躲在正殿里,只探出个脑袋瓜,嘟着嘴道:“我……我还想跟着姑姑。我闲时孝敬阿爹,平日还给姑姑当木匠总管。”
吴公公再打了个酒嗝,夸赞道:“有志气,阿爹如今是个小小的管事,你都当总管啦。”他竖起大拇指:“后生可畏……”
又喃喃自语:“他阿爹才被胡猫儿松脱了爪子,儿子又受了她的迷惑……儿大不由娘啊!”歪歪斜斜的去了。
天上挂上了一轮明月。
猫儿同明珠两个进了配殿,先抱着钱箱数了一回银子。
赴宴之人有六七十人之多,每人付了一钱银子的礼金。
猫儿看着白花花的碎银,不由感叹吴公公真是个好前夫。
酒宴是他花的银子,收到的礼金全归了她。倒真真解决了她手头拮据的问题。
如若李巾眉在这里,一定会惊喜道:“靠定亲、退亲致富,竟然是一条走的通的路子呢!”
好前夫应该物尽其用。
猫儿立刻同明珠道:“告诉五福,明儿一早就去膳房,找他阿爹搬炭石、生油和糯米。”
明珠喜滋滋的夸奖猫儿:“这个亲,退的值。”
夜里渐渐起了风,刮的树上枯叶哗啦啦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随即传来淡淡铁锈味。
猫儿倏地惊醒,一张大手已经捂上她的唇,一把子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悄声道:“莫怕,是我。”
她一咕噜爬起身,盯着暗夜中的黑影看了半晌,灵台方才清明。
她张口便道:“解药什么时候能研制好?我等不得了。”
青年靠在了炕角,声音有些喑哑,显出几分的疲惫:“那解药极古怪,目前只寻到了九成配料。”
“余下的还有多久能寻到?两个月够吗?”她急急追问。
青年摇摇头,道:“不知道。”
她倏地扑过去,撕扯着他的衣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听着她声音中的焦急,探手抚向她的发顶。
就寝的少女发髻松开,满头青丝顺着肩背耷拉了一圈,触之如同上好的蚕丝,顺滑,带着少女专有的气味。
他忽的没头没尾道:“我没同楚家定亲,还空着一个侧妃位子。”
他什么意思?是说他还要忙他的亲事,没有时间理会她的解药吗?
她一把推开他手,心中终于对他全然失望。
瞧瞧,这就是盟友。
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才会说什么结盟、合作。
等她的作用发挥完,就全然忘记了当初的盟约,只顾着去忙活自己的事。
亲事当然是重要的,床榻之人自然得细细选。
汗毛多一根或少一根,微笑时露八颗牙还是六颗牙,指甲是不是灰指甲……这些都是大事,都关乎未来儿女的遗传基因,怎么能随意应付了事呢?!
她颓然松了手,靠去墙上,冷冷道:“殿下忙着定亲,奴婢忙着退亲。你我所忙活的,都极重要呢。”
他只当她有些醋意,心下竟然有些高兴,轻声道:“她们的性子都极好,日后不会为难你。便是为难,你是个不愿吃哑巴亏的性子,总有我护着你。”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她,握了她手,拥她在怀,心下涌上浓浓的满意。
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心中的闷闷从何而来。
挂念,他挂念她。
在他偷偷带着郎中给皇祖母诊完脉、借着慈寿宫的地下坑道离开后,他挂念她。
在他定了第一个侧妃,站在窗下看漫天烟花,他挂念她。
在他趁着酒意去向祖母提出要定她为侧妃,祖母不但拒绝还狠狠斥责了他,在回重晔宫的宫道上,他挂念她。
原来挂念一个人,是这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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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把明天要发的,发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