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这边有十来个姑娘家,围着四方桌,站得很是整齐漂亮。几位老人家也穿着鲜红的氅衣,站在中间看他们。这时青山队里出来一名高大男子,站定了,朗声唱到:“太阳快要落山坡,咱们废话莫多说;今晚定抢阿妹走,最是没用来秋波。”
他这唱的也是直白大胆,惹得哄堂大笑,对面姑娘家倒也真不怯场,出来一个娇小秀气的,当真给这男子抛了个秋波,两人眸中传情,可见原先就是对有情人,脆脆莺嗓唱道:“堂屋点灯灯对灯,情话何妨说五更;秋波不传阿哥心,眼泪汪汪吹熄灯。”
“水波!是不是男人!”
“水波上!”
“哈哈哈哈哈。”
那高大男子脸一红,干脆利落的扛起那娇小女子坐在自己肩头,抱着就往那几位老人后头去了。
老人中一名较为年长的摸了摸白须笑道:“第二关谁来呀?”
这时又出来一个姑娘,舞姿翩跹,那头也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两个人配合默契,你来我往,很是有些暧昧。姑娘家轻盈一跳,踩踏在男子胳膊上头,被男子抓住脚踝一扯,抱了满怀,翻身一抬双腿,一荡身子,轻轻松松坐到他肩头去了。两人也一块到老人身后去了。
…………
老人身后的一对对越来越多,样貌甜蜜,可见都是有情人故作刁难来得,剩余的单身男子则取了锣钹跟大鼓来敲打庆祝,女子则唱起情歌跳起舞来,也就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前往了酒宴,但一坐定,却又都不说话了。
沈越跟端静觉得很是新奇,他们俩什么也都不懂,便被老人拉拽着一起走,坐在上位。新娘子来得慢,她是自己走来的,新郎跟她隔得老远,却傻傻望着她,惹得新娘子脸红扑扑的。等到了酒宴,原先簇拥在新娘子身边的姑娘们都唱起吉祥话来,新娘子就从近处开始给她们送饰品,都是从身上解下来的,到最后一个,也正好送了个精光,全身没有一点饰品了。
这时候新娘子也不坐,送完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越好奇的低声问端静。
端静也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约莫又是什么风俗吧。”
这里的婚姻风俗跟中原相差甚大,两人也不敢妄加猜测,只顾自己吃了一些饭菜,酒宴吃的很快,吃完了众人便说说笑笑,显得很是快乐,似乎也没有觉得新郎新娘不知去向了不对劲儿。这么一来二去,就很快太阳落山,月亮初升了,月亮刚跑出云朵,年轻男女们就跑到花丛里头去,老人们则招呼了端静与沈越,一同到一间小阁楼里去了。
小阁楼起的高,只有一楼,楼梯转了许多圈,总算是走到上头了。阁楼里头有八把椅子,正好青山父母,碧萝父母,端静沈越,村长与其夫人依次落座。这时候碧萝阿妈开始喊道:“天上月光亮堂堂,阿萝可有心肝肝。”
阁楼里头传来碧萝的声音道:“若是心肝自是有,心肝情郎却没有。”
这一句问话倒把沈越跟端静问糊涂了,怎么都要成亲了,却说没有心肝情郎,还要问什么心肝。两人对视一眼,皆觉得很是茫然,不由相视苦笑。
话问到这儿就停了,几位长辈说说笑笑,吃些茶水甜心,村长本在笑,一转头来看,忽然皱眉道:“哎呀呀,青山阿妈,你瞧瞧,怎么叫先生们穿了夫妻衣裳。”青山阿妈闻言也转过头来一看,面露尴尬与无奈来:“我真是老糊涂了,忙晕了头,转了向,错把龙凤当青鸾,这便去拿换的衣裳。”
她说着便要站起身来,端静却止了青山阿妈的脚步,淡淡道:“无妨,我跟阿越本也就是这样的关系。”
他这话说的清楚明白,叫几位长辈顿时便瞠目结舌起来,看了看沈越又看了看端静,倒也没说话。倒是青山阿妈笑道:“没错就好。”
沈越有听没有懂,不免心中好奇,便问了问端静事由,这才知道来龙去脉。这边并不忌讳龙凤等神物,因此两家长辈一般是穿得龙凤配的氅衣,意为长者,也表夫妻二人;若是落了单的,那便穿着麒麟;早先催的太紧,又是两个人,便叫青山阿妈晕头转向,拿出一对夫妻龙凤衣来给他们穿了。
这话一出,沈越便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果然是凤。
端静低声忧心问道:“你可介意?要不要……换过来?”
“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有什么好介意的。”沈越也笑道,然而端静能这么说,他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温暖,便悄悄与端静在底下牵起手来,两人十指相扣,觉得两颗心都像是扣在了一起。沈越正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脑子发晕,脚也发飘,坐在端静身边活像是落在了棉花堆里,软得找不出自己的重量来。
可是阁楼下突然响起许多声音来,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就把沈越吓醒过来了。
长辈们纷纷下了楼去看,这才发现青山从垒叠的木头上爬上阁楼,翻窗户背出了碧萝,这是偷亲呢。
沈越看得有趣,这才反应过来,早上是抢亲,晚上是偷亲。
这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完婚了,碧萝早上送完了所有的首饰,晚上青山从兜里掏出鲜艳美丽的山鸡尾羽给她别在发边,又用花朵与绿萝装点,满满的装饰了碧萝一头发,这才欢喜不胜的牵起碧萝的双手,任由双方长辈说几句吉祥话,这时候喜宴才算开始。
这里的喜宴也不是摆桌子,而是篝火大会一样,青年们搬来数不尽的美酒与野味,姑娘们搬来瓜果与糕点,肉被烧烤发出滋滋的油香,油脂被烤化后散发出了叫人蠢蠢欲动的香气。众人歌声漫天,姑娘们的舞姿翩跹美丽……
这画风换的……沈哥还以为又穿越了。
沈越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端静,忽然微微一笑。
喜宴的第一片肉是要新郎新娘来割的,但吃肉之前,新郎新娘还要领长辈们所给的礼物。双方父母挨个给过之后就是村长,再然后就是沈越跟端静,端静备了一对玉佩,一人一个,沈越是临时被拉来,并没有什么准备,端静本要替他一同赠了,结果却叫之前那个唱山歌的莺嗓姑娘笑道:“先生的朋友没有礼物也不打紧,但怎么着也得给大家伙表演一个,唱歌还是弹琴,啥都成。”
这也是个吉利,没有别的好讲。
沈越笑道:“我看新娘子头上这朵花还开得不够美。”
青山抓抓头,碧萝却容不得他人说自家男人一句话坏话,不服气道:“这时节这样的绿萝已经是生得极美了。”
“那就更美些。”沈越微微笑道,“也算我的心意。”他是树灵,与这些花草树木最是亲和,只稍一抬手送些灵气,那绿萝便开到了最美的模样。
碧萝貌美,绿萝花也美,却更衬得人比花娇,叫青山一下子看呆了。
“借花献佛,我的礼物。”沈越看了看那莺嗓姑娘,笑道,“可算过关?”
“过关!过关!”
第55章 情之所终者
之后就是热热闹闹大吃大喝,月色也堪称明媚,老人家们吃过酒菜,待夜略深一些,身体受不住生出乏困之意,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老人家们一走,就剩下端静跟沈越二人辈分大一些,几个年轻人已经很是有些跃跃欲试了,但似乎都有些忌惮端静的存在。端静喝了最后一杯酒,对沈越微微笑道:“我知道有一处好去处,我带你去吧。”沈越还在吃水果,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加快速度啃完了手里的果子,淡定的把果核丢到了火堆边,站起来把手藏进袖子里后就跟着端静出去了
两人前脚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喜宴那边越发热闹起来,端静担忧沈越不知人情世故,便同他解释道:“我们两人都是长者,若一直呆在那儿,怕拘着年轻人性子了。”
沈越笑着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
真是万万没想到,沈哥居然已经到了这把吃喜酒不能跟年轻人一起打嘴炮吹牛的年纪了,当年在阿婆阿公嘴里听着你们年轻人吃好喝好的的话没想到今天沈哥也亲身经历了一回,不过想想也是,沈哥都被叫树爷爷叫了百年多了……
月色朦胧于山间,穿过一片淡淡的雾霭,颇带了几分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