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欢走在萧见深身后。他此刻还做着薛茂卿的打扮,依旧是一副风流恣意的模样,只是在经过那刚才进来禀告诸公子消息的太监时,他脸上的笑容略收了一收,目光一把勾子那样,轻巧又缠绵地勾过对方的整张脸皮——
然后他快走一步,从后赶上了前方的萧见深,扬起笑容凑上前去,说了些什么逗趣的话,引得萧见深也侧了脸看向他。
两人脚程不慢,转过几重庭院几座阁楼,已进入内库之中。这宽敞深纵的地方,横梁高高挑起,白墙遥遥压后,一具具架子纵横排列,那上面或放置着神兵利器,或放置着宝石玉器,虽光华纷呈,但并不值得让人多加眷顾。两人一路往后走去,又经过了数道严严实实的巨大铁门,才来到最末一个房间。
这房间乍然看去,不管从大小或者摆设都如寻常屋子一般。里头也并不放置什么尊贵器物,就只在墙上打一个木头横板充做架子,角落堆几口铁皮箱子相收拾东西,其中最靠近门的一个箱子打开了,露出里头稀疏的几本蓝皮书籍,封面上写着纂体的《升仙传》几个大字,虽年日久远,依旧墨色鲜亮,力透纸背。
萧见深的目光从《升仙传》上掠过,落于摆放在木头架子上的一把兵器上。
那是一把青黑色的剑,这把剑比普通的长剑要短上好几分,因之有了一种可爱的感觉。但这份可爱很早就磨灭于萧见深的记忆,现在放置在那里的兵器,只落了一身岁月的尘埃。
萧见深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儿复杂。
这样的复杂在他看见傅听欢拿出那本《升仙传》之后就冒出了头,只是现在更为明显而已。
他上前拿起那把比普通的长剑短了许多的黑剑,像小时候那样,双手用力,向外一拉,银光就将如水迸出——
“卡兹——”
但最终迸出来的并不是银光,而是铁红色的锈斑,就像记忆里那大块大块晕染地面的鲜血,和盛放在鲜血上的尸体。
萧见深一时入了神,没有防备自己的一缕长发被傅听欢挑起放置在剑刃上。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
“……虽然看上去锈了,然而它有锐利的味道,是见过血的感觉,所以——”傅听欢凑近了对着头发轻轻一吹。
萧见深这才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千丝散尽,断发如落雨。
傅听欢嘴角含笑,一脸求表扬地对萧见深说:“依旧吹毛断发。弃之于此,无异明珠暗投,太过可惜了。”
“…………”萧见深摸了一下又短了一截的发尾。有点心塞。于是故意忽略了傅听欢脸上期待的表情,直接提着剑走到墙脚的几口箱子前,照着记忆打开其中的一个,果然在里头发现了大大小小好几块的磨剑石。
他搬出了两大一小,两块大的给自己和傅听欢当墩子,小的那块则用来擦剑。
刺耳但规律的声响刚刚自石头与剑刃的摩擦处响起,外头就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响。
两人一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声响在此刻还细微如同鼠语,但武功精深若萧见深与傅听欢者,只要愿意,便是蚂蚁爬行于地的动静,也能听如响雷。
他们在顷刻间已经辨别出了外头至少有十个不同的声音。
其中有张争流、李晴日、谭齐观、刘解非众人的音量,还有几种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可一点都如同女人扑花捉蝶的温柔,只是此时靠着重重铁门与石墙的遮掩,听起来方才和他们那夹杂着内劲的长喝一样婉转轻微。
两人都听见:“太子妃尚还没有来管束我等,你这阉奴哪来的脸子说话!”
又道:“我等与殿下同床共枕小意温存之际,殿下亲允了我等来内库取喜欢的东西。”
再说:“殿下与太子妃就在里头,我等进去服侍岂不是本分之事?你们如此阻拦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