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入夏了,每逢时令更迭,总要比平常更忙。薛府不大,想要管理的井井有条,却也不简单。何况傅明晞事事力求完美,大到宗祠账目,小到花木摆设,每一项的细枝末节都要仔细校对,不容错漏。回来时赶上绸缎庄将仆从们夏衣的料子送来,上上下下小几十口人,督管着件件分发,忙完已经黄昏时分了。
通政司的人过来传话,薛大人说要晚些回来,不必等他用暮食。大都花会将近,通政司也一日比一日繁忙,他也回来的一日比一日晚。傅明晞吩咐厨房预先炖一盅蹄花汤备着,又去书房把前两日的公务批完,觉得累了,才叫人备饭食。
才吩咐下去,便有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李夫人她回府的时候受了惊,这会子见红了!李大人今日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人,如今李府乱成了一锅粥,奶妈子实在没了主意,才斗胆过来叨扰,这时正在府前等着呢。”
庄蔓母家在与京华紧密相邻的泾城,本地只有几个不远不近的亲戚,逢年过节相会倒好,遇到急事却远没有相知多年的闺蜜可靠。李府在两条街之外,叫车夫快马加鞭,一刻钟不到便去了。去得时候医者已经在里头行灸了,房门紧闭,府上的仆从们都围在院子里团团转。
傅明晞瞧着心里有火,疾步上前道:“哪一个是管家?”
从人群中挤出个四十岁上下的瘦矮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是我。”
“李家雇你来,是白吃干饭的?出了这么大事情,还要奶娘来叫人!今个儿我做主,你便不必在府上当差了。”薛夫人素日是极和善的,待谁都如沐春风,忽然一发作,声调寒得几乎要沁出冰碴子,众人都不紧打了个寒颤,“还有你们一个个,主母出事儿了手里头的事情便撂下了?在这儿站着她就能好吗?热水烧了吗?常用的药材,以往的病例,可都拿出来了?”
她本就是美得极有距离感的人,一发怒,愈发得高高在上,叫人都不敢抬眼去看,更别提辩驳了。没人在这节骨眼说什么越俎代庖,个个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吩咐,生怕喘错一口气就被扫地出门。
一番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来,各人领了命便去准备,原本闹哄哄的院子霎时间清净了。
再一问,才知道庄蔓回府要路过一处热闹的集市,不巧赶上有一家商铺的两口子因为捉奸大打出手,场面混乱,血肉横飞,叫她看个正着。当时还好,回来后神色却不对,一换衣裳,才发现裙摆上有大片血迹。虽然第一时间去请了杏林堂的医者,却没能撑到人来就晕了过去。
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门被推了开来。医者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呼出气:“已经无碍了。就是李夫人现在还很虚弱,需得用些细滋补的饮食吊住神。这一回是福大命大,往后可就不好说了。你们可紧要着看护住!”
心头的大石头落下,傅明晞从袖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元递了过去,接过药房,又细细问过嘱咐,才将他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又问厨房要了鸽子汤,端着走了进去。远远的,便看见一个枯槁的,满脸是泪的女人躺着,她几乎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叫她碎了:“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