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即将没入山头，被染红的云也开始褪色，峄阳盯着山头，一手捏着空瓶，一动不动。

“别哭。”

他花了几秒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电话那头的小狐狸说。她哭他可能会崩溃的，虽然她比他脆弱，但她就像天边的那抹红，是他心头燃烧的火苗，支撑他走下去。

“任务还没结束，我先挂了……我没事，别担心。”

“峄阳……”纤尘不想挂电话，可他已经挂断了。

她握着手机慢慢蹲下去，掉了两滴泪。

怎么可能没事，他都哭了，他很少哭的……可是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放学路上人来人往，走过纤尘身边的人都回头看，但没人上去问她怎么了。她如同水中的石块，把人流分成两拨，直到泽楷上前，她终于起身。

峄阳有时会跟她提几句西林和泽楷，她知道西林也在军校，凭西林和泽楷的关系，说不定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任务。果然，泽楷给了她答案，救灾。

纤尘失魂落魄回到家。

救灾，什么灾？她开了电脑查狼族的新闻，很快查到了。最新报道是昨天的新闻，画面里，灰蒙蒙的天，记者的身体占了大半屏幕，他身后，一个大土堆上，穿着军装的人拿着铲子铲土。

她努力在画面里搜寻峄阳的身影，可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只有手指一般大，她看不清。

屏幕下方的死伤人数把她吓到了，她顾不得其他给峄阳打电话，结果他关机了。她不安地放下手机，心突突直跳。

峄阳到底有没有受伤？这是纤尘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她远离灾区，尚不能理解峄阳为什么哭，可一想到他哭她就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闷闷地趴到桌子上，心里分析来分析去，分析不出个确定结果，突然，身后有人叫“宝宝”，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峄阳叫她，可回头一看，是西辞，小小只毛绒绒的西辞。

西辞像平常一样走进姐姐的房间，他并没有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姐姐坐在书桌前，电脑开着，应该是在玩，可是为什么他才走到姐姐面前，她就抱着他放声大哭，他、他、他真的被吓傻了。

“姐、姐姐……”

纤尘把眼睛埋在西辞的绒毛里，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西辞的毛发。西辞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此刻他多希望大狼在这里，那样他就可以哄姐姐了，他愿意把姐姐暂时让给他。

可他不知道，这次让姐姐哭泣的就是大狼。

等纤尘哭够了，西辞被放开，他一溜烟跑出去。

“妈妈妈妈，姐姐哭了，你看我的背。”西辞跑到妈妈面前，转个身，背对妈妈，展示他的背。

漂亮的毛发全黏成团了。

艾凌扯了张纸给儿子擦背，顺便问他姐姐为什么哭。

西辞急于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我一进去她就哭了，不是我弄的，不是我。”他怕被爸爸抽。

“行了，知道不是你，我们去问问。”艾凌抱着儿子起身，他直扭，“我不去，我不去！”

西辞拒绝再到姐姐房里，他有心理阴影，艾凌一个人去了。

“宝宝。”艾凌轻轻打开纤尘的房门，这回纤尘没误会，毕竟是个女声。

“妈。”她移开盯着手机的目光，眼睛红红的。

“怎么哭了？”艾凌很直接，“和峄阳吵架了吗？”

“没有，他救灾去了……”说到这个她的哭腔又上来，艾凌立刻明白了。

“宝贝，没事的。”艾凌用指腹抹去她的泪，“别胡思乱想，峄阳已经长大了，他会保护好自己的。”

纤尘也伸手抹眼泪，“可是他哭了……”没事为什么会哭……

“他哭了？”艾凌慢慢反应过来，“他给你打电话了？那就更没事了，你爸爸之前去打战，只有没事的时候才给家里打电话，有事他们连摸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真的吗？”纤尘似乎被说服了，满含期望地看着妈妈。

“当然了。”艾凌斩钉截铁，“不信你去问问你爸。”

等纤尘完全平息下来，艾凌又开始为她做长远的心理建设。她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宝宝，你要知道，以后峄阳工作了，这种事不会少的，有些虽然不用亲自出面，但危险处处都在，你不要只是哭，要坚强一点，不然峄阳还要担心你。”

“嗯……”

“要相信峄阳。”

“好……”

艾凌亲亲她，留下一句“洗把脸到摄影棚给峄阳准备毕业礼物”，出去了。纤尘拿着手机，删掉刚刚敲的很多字，留下一句：我等你回家。发过去。

她的成长方式不像峄阳那么残酷，多半是被动的，像要跟上峄阳的步伐一样，紧随其后，慢虽慢，但总是在长的。

她到衣帽间找出那件被藏起来的衣服，开门走出去。

##

纤尘放假了，整日窝在家里等人。峄阳后几天都没给她打电话，就回了她一条短信，说：好。而她怕影响到他，每天握着手机不敢打过去。

她现在的日常生活就是看看狼族的新闻，然后发呆。灾区已经开始重建了，新闻报了一次自然开始报别的，上网也查不到更多，可是峄阳为什么还没回来？

西辞最近也不来找姐姐玩，他觉得姐姐的房间很恐怖，晚上都黏着他妈睡，却被他爸赶下床。他想大不了就自己睡，可他妈说了，姐姐心情不好，让他陪陪姐姐。他陪了一晚，第二天走到纤尘房间门口都要放慢脚步，悄悄过去。

实在，太可怕了！

他想，等大狼来了，他一定要告诉他！

不过小朋友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不巧，峄阳来的那天，西辞正在看他最喜欢的动画片，放假啦，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看电视。

艾凌看到峄阳，拍拍儿子的脑袋，“去，告诉姐姐，我给你按暂停。”

西辞不情愿地跑到姐姐房间，探进一个脑袋，喊：“大狼来了宝宝。”喊完就跑。

纤尘愣愣地抬头，弟弟的影子都没瞧见，就看到峄阳的腿。

“宝宝。”峄阳走得急，走到纤尘房间却突然慢下脚步，他甚至思路清晰地转身关上门，这才看着他的小狐狸，鲜活的小狐狸。

这几天他看了太多冰冷的尸体，唯有鲜活的东西，才能让他感觉到存在与真实。

纤尘扔了手机站起来，盯着峄阳看。面前的峄阳好好的，什么都没缺，就是瘦了点，气质好像也有点变了，都不笑。

他大步走过来抱住她，身上一股烟土味。

“峄阳……”纤尘抱住峄阳的腰，他身上的军服是冰冷粗糙的，蹭在她手臂上，并不舒服，但她不介意。

她高高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别哭……别哭……”峄阳吻去她的泪，吻住她的嘴。眼泪的咸味在两人舌尖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