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烁对自己娘亲的病,并没有特意避讳。宫家这么大家族,当家主母患了癔症,不是什么秘密。
宫烁道:“我希望她不要这么痛苦。”
顾青舟深知叶墨凡手里,没有比扁鹊更好的治疗手段,不能让对方从一开始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病难医。”他敛唇边的笑意,认真道,“有一位医者曾对我说过,心病需要心药治愈,药到病除。”
这位医者就是扁鹊。当时他点睛对方,所求是为了治好公羊师父的腿。
顾青舟道:“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心病在哪?要想根治,唯有弄明白心病根源在哪儿,方能——去除心魔。”
宫烁眼眸闪过幽光,冷冷看向顾青舟。
这时候,两名一等侍女来到门前,向两人问安行礼。宫烁见到两人,立刻起身迎了过去,平淡的语气比以往略微有了起伏,似乎增加了一丝紧张。
“你们怎么来了?”
“少爷。”两名侍女没有同旁人称呼其为家主,依旧叫着宫烁少爷,禀告道,“夫人今日神好,听说家中来了少爷的朋友,心中高兴,便请少爷和顾公子一同去心源小筑坐一坐。”
第一百三十章 心源小筑
宫烁没修炼无情画道
就在这一刻, 顾青舟捕捉到宫烁复杂纠葛的神情变化。自从宫烁从风云府回来,似乎不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了。
就像对方身上多年来,一层层凝结冻固的坚冰,被外力强行破开一道缝。是因为凤凰涅槃, 死了一回的彻悟, 还是宫家深宅里传闻疯掉多年的女人, 对宫烁尤为重要?
顾青舟将风云府的赔礼须弥戒指, 顺手就戴在了手指上。微笑着随她们走出房门道:“我来宫府叨扰多日, 还未拜访过夫人, 有劳两位姐姐带路了。”
这两位侍女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寻常人家早就嫁人, 她们却都梳着少女发髻, 体型高挑,步伐矫健,并非柔弱女子, 倒是与宫灵烟的风格有些像。
瞧她们对宫烁的熟络劲儿,一看就知道是在宫家待了许多年的老人。也不知道跟在那位夫人身边多少年。莫不是伺候的主子出了变故, 才让她们被耽误了?
“顾公子请这边走。”其中一名侍女爽利笑道,在前面引路。另一名在等宫烁移步, 顾青舟转头去看对方。宫烁这才起步走过来, 不见之前的踌躇。
顾青舟能感觉到, 宫烁的迟疑并非身为尊贵的家主,却要带人见他患有癔症的母亲, 觉得丢人面子下不去。宫烁若是这样的人, 刚才就不会在他面前提及想要治好自己的娘, 让她不那么痛苦了。
他表现出的一丝与平日从容不一样的优柔寡断,不是在意旁人看法, 而是对见自己母亲这件事,本身的一种反应。
顾青舟摩挲着须弥戒指致的戒面,从空间内翻找礼物,作为第一次登门拜访夫人的礼物。
凤栖梧桐的图案,在宫家无处不在,甚至到达心源小筑门前,两边的宫灯上都根深蒂固印着这图案。
顾青舟停下了步子,抬头去看悬挂的巨大宫纱灯。
宫烁同样停下脚步,迁就对方不算快的走路速度。这时候,顾青舟轻叹一声,有感而发道:“这凤栖梧桐,说起来还是先祖顾有枝与宫画尊共同所绘,意在两家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不过当时双方都为画君,寿元何止百年?百年后物是人非,这图案成了宫画尊的标志,也取代了你宫家原本的标志,至此凤栖梧桐象征宫家,天下无人不知。”
宫烁原本只是迁就对方身子虚,走得慢,听了顾青舟这话,双眸中的寒意在集聚。
“凤栖梧桐,本就是宫家标志。”
顾青舟微笑,没有反驳对方。他的笑容却像在说:你一个宫家家主,知道的还不如我一个外人多。
宫烁按压下心中刚刚升起的疑惑,他作为新上任的宫家家主,远比之前暂代这一职务时,更能接触到家族中古老的书籍。
宫家原本的标志是什么模样,他自会调查清楚。身为家主,家族标志的更替变迁,可在他正式接任后决定更改成他想要的。
将宫家的运势与自身绑定,本就是获取家族气运以及名声的一种手段。虽然顾青舟没有说明,宫烁却隐约猜到了一些自己曾经从未想过的事。
若顾家对当年两家的事情,掌握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那么对方抗拒与宫家联姻,就能解释得通了。
恐怕老祖宗对他有所保留,一直还隐瞒了什么。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停止不去想。顾青舟见目的达成,点到为止,不再深入这个话题给予对方更多暗示。这段时间相处,他发现宫烁此人本性不坏,心中似乎藏了许多心事,却不愿意表露。
顾青舟已经从自家叔叔口中得知,凤栖梧桐笔架是他顾家的至宝,他对此物志在必得,却愿意给刚成为宫家家主的宫烁,留下一线生机。让对方在那一天到来时,不至于伤筋动骨。就看对方能否把握住,能否有机会站在宫家的立场上,与自家老祖宗对抗了。
“夫人在等你们呢。”侍女笑着催促道。
顾青舟这次没走在前面,而是让宫烁先行一步,自己跟在对方身后,来到了心源小筑里。
香炉里点了清冽提神的冷香,香味缭绕房中,丝毫不让人觉得甜腻,反而醒脑,让人闻了神一振,或许正是为了抑制这座小筑主人的癔症。
顾青舟见到了宫烁的母亲,对方是一位相貌柔美的妇人,眉宇间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身材娇小,与高挑的宫烁和宫灵烟都不太相似,看来他俩的高个头,都继承于他们的父亲。
“烁儿,你过来——”她朝着宫烁招招手,等到对方靠近,她抬手在宫烁艳红的头带上抚了一下,松手道:“每次见你,怎么都带着这根红头带?你这孩子真倔啊!”
“因为是娘送我的。”宫烁淡漠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绷着冷脸太久,就算在自家母亲面前,语气与往常相比多了一分轻柔,却依旧没有展露笑容,只是五官神情变得柔和。
妇人从袖中取出一根式样相似的发带,递给对方道:“娘是看你喜欢,才每次都送你。你却因为是我送你才带,娘听了好想把发带回去,不给你戴了,这样每次见到我家烁儿,就能看到你不同的打扮了。”
她作势要将发带回,却被宫烁一把夺过去,视若珍宝捏在手里不肯放。
顾青舟将一路挑选好的礼物,交给了身旁的侍女。这位夫人与自家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就微笑着伸手,对顾青舟招了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
顾青舟听话的走上前。
“这孩子长得真俊。”妇人赞叹道,“你是烁儿第一位带回家做客的朋友,我这个做娘的很开心,就担心他在外面不合群,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别看他平日不苟言笑,其实面冷心热,心肠极软,却被宫家无情画道的名声所累,其实他根本没修炼无情画道,真修炼的人哪里是他这模样?”
“娘……”宫烁的神情复杂,制止道,“你说这些别吓到人家。”
温婉的妇人,笑容清澈问顾青舟道:“你被我吓到了吗?”
顾青舟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