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那晚的二十公里,也许因为那两句“我没有儿子”和“我也没爸爸”,此后江喻对宁凛的关注越发明显。
他尝试着用通俗的标准要求他,要他成为一个心有正义,眼观世界的好人,却发现他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宁凛就不是个人,他是条疯狗。
大叁上学期,他们又有一场封闭式训练,还是江喻做教官。那会儿宁凛和姚起东已经出名,两个不正经的奇葩成天耍流氓行径,但专业成绩和体能测试都是一顶一的好,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他们狼狈为奸,最夸张的一次是学校搞模拟训练,他们把扮演敌方的校领导揍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一根。
江喻头疼地不行,把他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宁凛不服,说:“战场之上无父子,他在背后阴我,我怎么不能回击?!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喻用手指头点他的脑袋,“你挺横,但你现在没资格说这话。”
宁凛大声说:“凭什么!”
江喻一想到可能来的处分就气急败坏,用比他还大声的声音回答:“就凭他是领导,是你上级!”
宁凛一下闭了嘴。
屋檐下台阶上,他们相对站立,气氛凝滞。
江喻斜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宁凛一扬下巴,肌肉紧绷,表情倔强,“我不敢说。”
“你有什么不敢的!”江喻冷笑,“给你一把铲子你能把天给掀了!你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宁凛直直地看着他,眉毛挑起来,声线很锐利。
“等老子成了领导,老子一定搞死你们!”
江喻唰地抬起头,表情收不住,满脸的“你他妈在说什么”。
宁凛一字一句重复:“等老子成了领导!老子一定搞死你们!”
江喻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地射过去,宁凛保持军姿,目视前方,用力地挺直身板。
不服,就是不服,死都不服。
江喻气笑了,他伸手扣着宁凛的脖子,把他一路拽到操场,一把丢在地上。
天上下着大暴雨,雨水打在身躯都有些疼,两个人的面容在雨里模糊不清。
江喻抹了把脸,冷着声音命令他:“俯卧撑,我没说停就不许停!”
宁凛看着他,“凭什么?”
“俯卧撑准备。”
宁凛眼里充斥着红血丝,拔高声音:“凭什么!”
江喻屈腿,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地上。宁凛疯狂挣扎,手掌被砂石割破,血丝流出来,又很快被冲刷干净。
江喻死死地按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俯卧撑准备。”
宁凛眉宇间的烦躁无法隐藏,他的面容狰狞,看着江喻的时候全都是不忿。
有那么一瞬,江喻觉得他会从地上跳起来掀翻自己,恶意反击。
但他只是这么看着他,看了几秒,慢慢撑着手臂俯在地上,一下一下开始动作。
因为湿衣贴身,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显,鼓胀起来就像一头凶猛的兽。
江喻走过去,手准确地掐上他的后颈,掌下用力。
“服不服?”
宁凛的声音有种穿透雨幕的狠厉,“不服!”
江喻收回手,转过身弯下膝盖,坐到了他的背上。
成年男性的体重压上来,让宁凛的脸色涨得通红,他的手臂不停打颤,牙齿却咬得更紧,从喉头里发出类似兽一样嘶吼的音,撑着背上的江喻一次次起落。
鼻间弥漫着雨水特有的水汽味道,俯下身时能闻到青草腐烂的气息,他的手掌下氤氲出一道道血迹,淌出来,又被冲干净,嘴里也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腥甜,漫上喉头,充斥口腔。
江喻在他背上,沉声问:“服不服?”
宁凛咬牙,“不服!”
“服不服?”
“不服!”
宁凛的手指陷进泥土里,心跳很快,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不肯认错。
他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嗓音嘶哑:“不服就是不服!”
喊完,他力竭,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雨水滑进鼻腔,呼吸间全是铁锈味,宁凛的侧脸贴在地上,粗粝的砂石将他的脸磨得生疼,但他感觉不到,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条离水的鱼。
胸腔的窒闷让他短暂地失声,他费力地睁开眼,紧盯雨幕里的江喻。
江喻走到宁凛前方,拢起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凛。
这场雨让他们都很狼狈,但他依旧面沉如水,脸色很冷,说话的声音也很冷。
暴雨倾盆。
江喻指了指上方,天际都是苍冷的暗调。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缓:“宁凛,你看看天,天那么高。”
宁凛抿着嘴,梗着脖子,不说话。
江喻揪着他的头发,逼他把脑袋昂起,厉声道:“再看看你脚底下!”
他的声音又严肃又冷漠,宁凛心气高,被他一折腾,气得手背上青筋突出。
他憋着劲,咬牙问:“你什么意思?”
江喻松开手,拎起他的肩膀,把他翻个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胸口。